王浩威:別讓悲劇只是兩天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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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浩威

竹東地區發生了一起冷血的謀殺案件,一位國中二年級的少女因為對27歲的女子回嘴時説了「幹」,就被這女子夥同四位19到31歲的男子加以性侵、殺害、和焚屍,然後去唱卡拉OK。而且,在殺害的過程,有兩位國小女童加入,對受害人砸石塊。

這樣的案件,在當今噬血的媒體裡,當然大大的炒作文章,唯恐天下不亂。因為如此,在過去,我看到這樣的新聞,也就很自然的跳過,更不可能在像《親子天下》這樣溫馨的雜誌,談起這種引起嫌惡感的話題。

然而我還是談起了,而且還十分仔細的將他們的年紀特別強調了。這一切因為去年,莉嫻透過line找到我,為她的學生不幸的遭遇向我求援。

莉嫻是我當年個案的妹妹。當年家裡的諸多不幸,姊姊在我和同事們許多的努力下好不容易安定多年了,卻又因為一次衝突而自殺了。莉嫻好不容易熬過來,但爸爸卻是一直無法振作起來。因為這一切的際遇,她選擇了社工的工作,而且是遠離都會地區。

在過去的接觸經驗,我一直以為所謂離開台北都會,就是到花東、高山或離島。直到莉嫻和我聯絡,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從來沒有注意過,原來台灣除了都會和鄕村,還有夾在這兩者之間不上不下的世界。

莉嫻服務的地區是北部某縣的某市鎮。她說,在這些凋敗的市鎮許多雖然有地方的熱心人士或文史工作者努力讓小城鎭恢復生機,也就是我們在媒體看到的那些報導,十分感人,有些甚至因為引來觀光客而找到新的生機。但是。莉嫻說,這樣的城鎭可能只是所有城鎮的一兩成罷了。

大部分的城鎮是衰败了,街上許多屋舍是空蕩蕩的,只剩下子女沒能力接他們到大都會的老人。自然的,這一些空屋因為廉價求售,吸引了原本住在深山或更偏僻地區的住民。這些新居民其實也不是要住在這裡,因為他們早就在大都會的底層找到一份工作,也許是隨工地而逐居的勞動者,也許是我們到夜市飲食時擦身而過的洗碗工或是清潔婦女。

他們在這樣的城鎮買房子,一來是這城鎮的凋零促成了他們終於有能力購買的房子,二來是這地理位置剛好就在遙遠家鄕和自己工作的大都會之間,剛好可以安置他們在大都會無力照顧的子女。

莉嫻說,在這嚃的社工或老師經常找不到出事了的小孩的父母,因為他們在大都會的住處可能又搬遷,或是太忙了約不到見面的時間。

當父母不扮演最基本的角色,下一代子女自然毀了

在這樣的家庭裡,十七、八歲可能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他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因此,在這樣的城鎮,蹺家或蹺學的孩子不怕沒有地方住。甚至,父母留下來的車子,也都可以自由使用。

莉嫻向我求助的那位小女孩,就是這樣被一群大她沒兩歲的小男孩綁架在這樣的房子十多天,學校、家長和警方卻是一直找不到。至於發生了甚麼事,在這裡也就不多說了,因為實在太慘了,比竹東這個新聞是毫不遜色的。

當父母不再能扮演最基本的角色,下一代的子女自然是毀了。然而,當一城鎮有有某一部分的父母是如此,這恐怕是整個地方也要毀了。七○年代以後,美國的社會開始出現都會貧民窟的社會問題,所謂的城中城(inner city)成為地方政府一直沒辦法解決的問題,甚至幾個月前巴爾地摩黑人抗議白人警察殺人的全城示威事件,也是同樣的社會結構。然而,在台灣,這樣的類似問題也以不同的形式出現了,但我們卻沒有看到。

我問起一位在新竹某基金會工作的朋友,可不可能對這樣的問題想一些努力的方向。他們的基金會是新竹科學園區某一公司成立的。他回覆我說,這情形他其實早就有聽聞了,只是涉及的層面太大,他們基金會討論過,實在是吃力不討好。

我可以理解這種無力感,像這樣摧枯拉朽一般的敗壞的社會結構,往往伺藏著許多待機飛出的群魔,往往不只是吃力不討好,甚至可能整個單位都要賠掉了。

即便是在台北,當我開車經過文山的安康社區,都想起某一社工朋友告訴我的話:「你不要以為這裡看起來是如此平常一般。如果有機會,深夜兩點以後你來看看,相信你一定不敢走進來的,簡直就是好萊塢電影裡的紐約黒街一樣。」

竹東事件不是不可思議的獨立事件

是呀,我可以不用走進去,可以不必知道那一個世界的存在。每次新聞出現,都假裝那是十分不可思議的獨立事件,然後像看了一場驚悚電影一樣,燈光一亮就結束了。走出戲院,走回自己的世界,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

然而,這真的是我們要的社會嗎?

在我們不願意承認的地方,有許多小孩是像英國小說家高汀筆下的《蒼蠅王》一樣的長大。他們生活中無父無母,自然也沒有生命應有的態度。這樣,一代又一代,演化出來的孩子只有更加冷血罷了。而我們除了在新聞出現時,跟著附和說他們兇殘以外,是否還能做一點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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