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寫自在－海岸線

中國時報【☉一精二怪╱文】 我想要把走過的海岸線畫下來，把遇見的人的名字記下，卻發現自己卡在模糊不清的記憶裡，唯一留下的是朝下一次旅程出發的衝動。 「我徘徊在海之濱山之巔，越此城鎮越彼鄉園……」走路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想起以前爬山時大家總會一起唱歌，就邊走邊亂哼，這首露沙蘭陪我走過長長的海岸線。 那天的路線在攻略的地圖上應該是貼著公路而行，除了呼嘯而過的車子之外看不見海。明明海就在山坡的那一頭，我就是要「沿著海岸線」走，於是穿過農家小路，來到放牛的草坡，看到大西洋就在腳邊，這才滿足的繼續沿岸前行。有幾次為了靠近海岸鑽過鐵絲線，碰了一下疑似有觸電的感覺，不信邪又摸了一次，再度被電到，才知道這些看起來隨便亂圍的鐵絲都是有通電的，不知道是為了防止牛跑掉，還是防止我這種亂走路的人跑進來？後來遇到鐵絲都只能扭著身子小心不要碰到。 選擇北方之路（Camino del Norte），是因為兩年多前就在網路上看過介紹，說這條路線最美、最難，也較少人走。我以為我會翻山越嶺，走過荒徑，其實是不斷地穿越城市和鄉鎮，走過烏煙瘴氣的工業區，多次踏著無聊的柏油路和汽車併行……。我忘了我是活在一切都高速旋轉的現代，這片土地上早就沒有所謂的蠻荒了，並不是有雙腳就能不斷走下去，設計給汽車走的道路會不斷地阻擋你，指示牌告訴你，還有二十公里會抵達下一個市鎮或是再兩公里就到某某海灘，幾乎每一個海灘都設有淋浴設施。 的確經過了很多美麗的海灣和沙灘，不過我想這條路讓我最難忘的大概是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只是他們就像路上的風景一樣，也許此生不會再遇見了。 一個從波蘭華沙一路攔便車到西班牙的男生，看到我一樣在客棧外面用登山瓦斯煮飯而很開心的湊過來聊天，他一天走四十公里所以我們後來再也沒碰到。 一對從法國出發走了兩個月的情侶，帶著帳篷到處露宿。 一個和我很有緣的芬蘭女生，我們沒有約好，各自在路上拖進度，卻巧遇了五六次。 一個從德國走了三個月到西班牙的女生，在路上被怪男人騷擾，從此再也不敢露宿而把帳篷相送，我後來靠著這個漏雨的廉價帳篷露宿了十二天。 三個男生，從波蘭騎腳踏車穿過好幾個國家來到西班牙，我們相遇時是他們旅行的第二十七天，當晚是他們第一次花住宿費，六歐。 一個慢跑經過我身旁的女生，好奇地搭訕，後來邀請我到他家開的民宿吃早餐，還告訴我路上會經過的美麗海灘，以及西班牙最北角，我就在那遇到開車旅行的兄弟，哥哥是馬德里康普大學的美術系教授，當天就要開車到我至少還得步行十天才能抵達的終點，開玩笑地說要是你不想走了就上車吧。 一個義大利人，告訴我從義大利最南端到耶路撒冷也有一條朝聖之路，我告訴他說在日本有條熊野古道似乎也是世界文化遺產，惹的他說如果有機會也想到東方看看。 一個吉爾吉斯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第一個亞洲人，相遇之後兩個禮拜竟在同一間客棧再度見面。 一個新加坡華人，家裡講潮州話所以我們只能說英語，說是辭掉了工作特地飛來西班牙走朝聖之路……。 我想要把走過的海岸線畫下來，把遇見的人的名字記下，卻發現自己卡在模糊不清的記憶裡，唯一留下的是朝下一次旅程出發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