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照跑馬拉松

中國時報【黃健和】 2013年,要不要跑一場梅多克馬拉松呢?「要啦!你當然要去跑!二月剛剛報名,今年的主題是科幻,要扮裝去跑步喔!」愛米粒如是說。 秋末冬初的周六夜,台北微涼。 搭著地鐵赴約,為了迎接酒友愛米粒小姐完跑梅多克馬拉松賽(marathon du medoc)而辦的酒聚。 來的友人,要嘛是有在慢跑及參加馬拉松的友人,要嘛是葡萄酒愛好者,可以細酌慢飲有時也可暢飲竟夜;自己,算是兩者都有吧! 有點興奮,這位從沒聽說過有在跑步的愛米粒,竟然參加了這個馬拉松。 Marathon du Medoc,沿著河岸,一路跑過法國波爾多左岸大大小小的酒莊,沿途補給的是這些列級酒莊的紅酒,及大西洋岸的海鮮及法國美食,限時六個半小時。這……這好難喔!到底是要專心跑步,還是要專心品酒,或是要邊跑邊喝?!這,這真的是個難題。 跑步的人是傻瓜。 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為。這個運動特傻,既沒有球類運動的熱血汗水,也沒有游泳單車的速度優雅;一個人默默的跑著操場,一圈一圈又一圈……。 第一次跟這項活動產生關聯,是大學時體育課選過一堂慢跑課。會選這堂課的理由,是某位學長指點說這堂課最輕鬆;只要老師帶隊跑出校門,就可找棵樹下納涼,等一小時後大伙跑回來時再加入即可。 真的,這個運動完全沒道理;除了安達充漫畫《鄰家女孩》裡那位老哥,為了鍛練體力投球,每天跑完十公里再去練球,那才勉強說得過去。但,那是為了甲子園,那是有位超級無敵可愛的鄰居女孩,還有,那是漫畫。 七點到達,這場馬拉松酒聚。 竟然,已是滿座,有點搞不清楚大伙兒是為了喝酒而來,還是大家都不相信愛米粒酒友竟然可以完跑。 不知道座位是怎麼分配,但這在台北仁愛路巷內公寓頂樓的長桌,基本上以三位梅多克馬拉松參賽者為中心,餘者圍繞。挺有趣的是三位參賽者均是英文人,而坐在對面預備傾聽的均是法文人:有編輯、翻譯、幼稚園長、法商公司員工。 說吧,愛米粒小姐,我們靜靜聆聽。 第一次跑馬拉松,應該是2005年的台北ING馬拉松,其實只是十公里組。 跑步是傻瓜,但有時人變傻是有原因的。 人進入中年大叔前,有幾年迷戀上騎車旅行這件事:在台灣,可以騎上阿里山嘗幾口原住民美食;在日本,可以騎去鎌倉探望小津安二郎之墓;到歐洲,在七月夏天,騎上普羅旺斯最高峰的凡杜山,等著美國老兄藍斯阿姆斯壯身著黃色車衣,一路向你騎來,彷彿也見證了歷史上的某個時刻。 騎車是真的好玩,騎乘一日後的第一口啤酒更是暢快入喉。但要騎車,是得維持體力的。每天騎車,在自己居住之城,問題不大;但工作出差呢?總不能每回都帶著單車飛往德國,參加法蘭克福書展吧!(這不被老闆罵死,也會被同業的憤怒目光殺死。) 那就跑步吧!每回出差,多帶一雙步鞋,簡單許多。不管是清晨跑過北京胡同及什剎海,或是巴黎塞納河畔繞去看一眼阿拉伯文化中心/聖母院,或是回台中清水老家的清晨田間慢跑,都很開心。 參加馬拉松賽,看幾萬個傻瓜一塊兒跑步,挺好。 其實是三位女生,都參加了2012年的酒鄉馬拉松:愛米粒、瓊安,及蓮。 來得稍晚,主人笑說,我們都已喝完開胃的白葡萄酒及氣泡酒,已進入波爾多紅酒啦!讓我趕一下進度吧,也先喝瓶加州白酒暖暖身。 一開始,是日本友人提起這個九月份的賽事;「挺好玩,邊跑步可邊喝酒,時間限制也放寬到六個半小時,應該有機會跑完啦!」愛米粒開始敘述。 愛米粒從事出版業多年,專門負責版權交易,台灣許多暢銷紀錄小說都由她引進;她身材嬌小,酒量挺好;但,沒聽說過有在跑步啊?! 「我沒有跑過啊,有在慢跑的是瓊安及蓮;我是報名後,才開始練習跑步的。」愛米粒優雅的喝了口酒,但大伙的眼神均有些變化。(馬拉松是42公里路,小姐,你說的似乎是去超巿買菜,還是去髮廊洗個頭!) 「我們本來最擔心的是她,我們兩個平常就有慢跑,也參加過半馬!」瓊安以姐姐的身分發言,有種金氏紀錄見證人的聲調。 「對啊,她跑最慢;我還鼓勵她說,慢慢跑就好。」蓮也加入見證者行列。 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台灣近十年,馬拉松運動蔚為風潮。 自己不知為何,也人來瘋的加入這個行列。有一天,細數到底參加了幾回台北馬拉松,背心八件,獎牌六個……,幾乎是年年參加。從一開始的十公里組,到幾次半馬賽(其實覺得21公里,是個較符合人性的距離),直到這兩年的全馬組(42公里真的折騰人,2010年是為了祝賀自己邁入大叔,2011年是台北馬拉松第一回改成沿著基隆河兩岸路線。) 跑著跑著,真的也跑出了樂趣。有時,是融入劉大任小說《晚風習習》裡的森林慢跑景象:汗水/肢體,景色/空氣,年紀/家庭……,可以跑到物我兩忘,是挺純粹的享受。 有時,是讓自己稍稍地走出宅男狀態:老是一個人騎車,一個人窩居家中看書喝酒,偶爾地,參加這類群體活動,幾萬人一塊兒在平時車水馬龍的快車道上奔跑,有種青春記憶,與大隊人馬的呼吸心跳。基本上,是感受不到平日跑個三五公里就會出現的肌肉酸痛感。 有時,馬拉松成了種資產排比與旅行活動。於是你跑過了台北ING,會好奇花蓮太魯閣馬拉松要戴著頭盔跑是何光景;你跑過了杭州馬拉松的西湖錢塘江路線,會想知道廈門馬拉松的環島路線是風光明媚,抑或海風淒冷;至於那傳說中的經典五大賽,三個半小時的嚴苛條件,這輩子看來不太有可能參加。 但每年跑一回半馬,一回全馬,都挑些有趣的地方去走走,應是有趣:貴州黃菓樹馬拉松、日本琉球馬拉松、美國阿拉斯加馬拉松……。 還有那個一切的源起:希臘雅典馬拉松。 大伙兒喝酒的速度,似乎有些加快,看主人每隔個十來分鐘,就得再開瓶酒。彷彿每喝一杯酒,就可以多跑個三五公里。 「……我前面跑得好慢,瓊安及蓮都得不時地停下等我……。」愛米粒說著。 「沒想過要跑完全程,就覺得好玩嘛!跑到哪兒算哪兒,但酒莊提供的酒,是一定要嘗一下的啦!」瓊安一臉輕鬆。 「本來以為一定可以跑完的,六個半小時,時間滿多的。前21公里,就算兩個半小時,後21公里,每小時走五公里,也走完了。」蓮理性的分析著。 愛米粒說九月天的梅多克,依舊是艷陽天,跑的人紅通通。 「……不敢多休息,就慢慢的跑……,大會有安排一組人在最後壓軸,表示若他們超過你,你就算是喪失資格……,這組人,就一直在我的旁邊陪著聊天跑步……,前面趕路都來不及了,還能怎麼喝!」愛米粒如是說。 「我都有喝啦,但跑著跑著,我就發現怎麼有些頭昏,腿也抬不太動了……。」 第一個出局的,竟然是最常跑步的蓮。 為什麼要跑馬拉松? 每回在馬拉松的半路上,總會閃過這個疑問;這不是自討苦吃嗎?尤其在下半場,看來路已過半,但事實上體力已消耗殆盡,每跑一公里都得為自己小小鼓勵。 但在腿已軟腰已酸,神智已有些迷離的時刻,肢體運動及心智活動均已進入下意識的運作循環時,那種出神經驗其實有些美妙。說不清是某種高潮即將來臨,或是彷彿回到最簡單謙卑而覺得人生美好:能夠呼息,能夠感受實實在在的心跳,汗水亦是一滴滴一片片的滲出……,還不賴。 尤其與人世間的工作/情感/家庭諸事相較,馬拉松成了個簡單的數學題。有多少的體能訓練,有多強的心智毅力,決定了你是否能夠完跑。 這是個自己面對自己的美妙時刻。 「一開始,不應該喝太多酒的。」愛米粒說。 42公里的跑步,能夠喝過幾家酒莊,應該可以算得出來。愛米粒述說梅多克的沿途酒莊、紅酒與佳餚;自己則盤算著,應是十公里時開始喝第一杯,如果能是冰涼的白酒,那更美妙。 蓮是第一個上車,當最後的伴跑者超過後,跑者即宣告遊戲結束。瓊安則是跑到三十公里時放棄,可以了已創下自己的紀錄,留點體力胃口品嘗美酒吧! 愛米粒繼續跑著,一路在最後伴跑者的尾隨聊天下,逐漸往終點邁進。 「那你喝了幾杯酒?」「有吃生蠔嗎?」「最好喝的,是那家酒莊?」 眾家酒友跑友各自提出了奇特的問題,愛米粒小姐亦拿出了她的完跑勳章。哇喔,42公里,六個半小時,無數杯紅酒,還能在醺然狀態下完跑。 Bravo!Emily! 冬日上海,周日清晨低溫微雨。 穿上歐陽送的那組NIKE冬季跑衣,依舊發顫。這能跑嗎?下雨天?不要跑了吧?!清晨五點起床吃早餐,六點出門,就這麼反覆的想著。 出發點是外灘的陳毅廣場,搭地鐵越往外灘前行,馬拉松的氛圍越濃厚,小伙子小姑娘各式專業或混搭的跑步裝扮紛紛出籠。七點整趕到廣場,還聽見領導的演講結尾及開跑槍聲。在跑者洪流前拍了張照,亦隨之加入。雨漸停,氣溫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跑過一個城巿,其實是有趣的經驗。這天清晨,上海街道各式車輛都讓步給馬拉松跑者。慢慢跑著,這種活動就當做是登山健行,快慢由人。跑過南京東路步行街,舞紅巾拍腰鼓的大娘啦啦隊甚是熱情;跑過國際飯店及其旁的大光明電影院,與這城巿的記憶逐漸合流;……五公里後,梧桐樹下拍照,……十公里後,已有空腹之感……,跑過淮海中路,雁蕩路不遠,中午可否吃碗味香齋的麻醬麵豬肝湯……。 這是上海馬拉松。 2013年,要不要跑一場梅多克馬拉松呢? 「要啦!你當然要去跑!二月剛剛報名,今年的主題是科幻,要扮裝去跑步喔!」愛米粒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