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潛香漫步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鄰人送來一大把的梔子花。雖然不清楚這個季節是否正當梔子花花季,反正氣溫無常花也癲狂,正想著,花香已盈滿一室。

有點甜膩、不捨香郁,快快找個適合的瓶子供起來。以這樣的香氛應該以最單純的玻璃瓶子來養她,方的圓的錐形的哪一個好呢?花枝看似挺然,花枝尾端也還柔弱,太高的瓶子不太適合,一番思量,那個水晶紅酒杯或許可以差一些被擇選所剩的軟枝。就這樣,她們遇水不多時便展露十八歲的模樣。

十八歲的時候,有了第一場的戀愛。一位就讀語言學院的女生,兩人約了去看電影,片名「爸爸懷孕了」,一部現在回頭在無有不能的網路上尋找也遍尋不著的電影,像是已不復返的十八歲青春。雖然她隨著喜劇的劇情笑倒在少男懷裡,讓他跌進蜜罐裡,其實那時她身邊有一位高帥的男生陪她前來赴約地點,心裡翻攪起從未有過的滋味,也是那年,第一次喝咖啡,加了很多方糖的咖啡,才覺得十八歲的愛戀其實不那麼苦。

到底是要在意這個女生,還是要在意那個男生呢?老師都沒有教。直至今日,雖然老師都沒教,卻明白該在意的是她或他。

現在桌上這杯顏色如千年琥珀的黑咖啡要比當年的糖咖啡苦多了,卻可以從苦裡品嘗出甘甜的餘韻。一路走來,多少的困阨挫折,在當時只覺得像剝皮刮骨一樣難當難捱、多少的名利和快意剩下目前僅足夠過日子的餘賸,清楚明白了一天天的日子是一顆顆的佛珠,串在手腕,撥算餘歲。

是日已過。

清晨從無明的神識中轉醒,馬上聞到那股香氣,那股香氣因為甜,恍以為香氣微微地笑著,以為那人從很遠的暗夜裡跋涉而歸,握著離開時唯一帶走的當作承諾的門匙開了門,脫卻風塵的大外套,將它掛在牆上,像一幅異國風情畫,畫裡滿山花紅也滿山花白,只是沒了香氣。他像個遊唱詩人輕聲訴說遠方的衣索比亞日曬咖啡豆裡的花香是一則古老的美麗,我回說古坑或屏東中低海拔地區的豆子,花香裡的甜味是永恆的愛與約定,像梔子花。

他坐在桌旁,微微的笑著,兀自拿了那隻老舊到已開片如一臉皺紋的咖啡杯,斟滿,慢慢地等我從現時走回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