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民主小國如何與獨裁強鄰維持良好關係？《外交政策》：這個國家做了示範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近6個月，歐美國家對俄羅斯祭出嚴厲制裁措施，許多人認為這個世界正分裂為民主陣營及專制陣營。然而，美國塔夫茨大學國際政治學教授德雷納在美國期刊《外交政策》指出高加索小國亞美尼亞挑戰了這個想法，亞美尼亞是民主化國家，但為了抵抗鄰國土耳其，維持自治權，只能與專制國家俄羅斯及伊朗成為盟友，而烏克蘭戰爭讓亞美尼亞在外高加索地區本已不穩定的地位更加複雜。

歷史上的愛恨情仇

1915年至1917年間，土耳其對境內亞美尼亞人進行種族屠殺，而自從亞美尼亞（Armenia）1991年脫離蘇聯（Soviet Union）以來，亞美尼亞與土耳其的關係一直很差。

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Azerbaijan）因為「納哥諾卡拉巴克自治區」（Nagorno-Karabakh）的領土爭議問題而長年敵對。亞美尼亞主體民族為亞美尼亞人，多數信奉基督教；亞塞拜然人口則是亞塞拜然裔穆斯林占絕大多數。納哥諾卡拉巴克自治區自古與亞美尼亞比較親近，其居民血統為亞美尼亞裔居多，基督教為主流宗教，18世紀以前，該地區曾被亞美尼亞、高加索阿爾巴尼亞、波斯等多個政權統治，後來被併入俄羅斯帝國。

納哥諾卡拉巴克（Nagorno-Karabakh）（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俄羅斯帝國瓦解之後，亞塞拜然聯邦共和國與亞美尼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相繼成立，陸續加入蘇聯，蘇聯卻把納哥諾卡拉巴克自治區歸為亞塞拜然治下的「納哥諾卡拉巴克自治州」（NKAO），導致當地民族主義情緒難解。隨著蘇聯瓦解，領土爭端也浮上檯面，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基於國家民族主義情緒都無法退讓。

1988年，NKAO議會通過「與亞美尼亞合併」決議，兩國遂爆發「納哥諾卡拉巴克戰爭」。這場戰爭持續到1994年5月，導致至少3萬人喪命。兩國在俄羅斯出面斡旋下簽署停火協議，但歐洲安全暨合作組織（OSCE）主導的和平談判失敗，因此「納哥諾卡拉巴克共和國」議題依舊未獲解決。

2020年11月9日，亞美尼亞、亞塞拜然達成停火協議，亞美尼亞人撤出部分納哥諾卡拉巴克（納卡）地區，亞美尼亞民眾離去前含淚燒毀家園。（AP）

2020年，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再度為了納哥諾卡拉巴克自治區的問題爆發流血衝突。亞塞拜然的作戰計畫以無人機為中心，使用從土耳其採購的技術，亞美尼亞戰敗，俄羅斯則是這場戰爭停火協議的調解簽署國。根據2020年協議，俄羅斯維和人員將在2025年之前的大部分時間守衛拉欽走廊（Lachin corridor），該走廊連接亞美尼亞與納哥諾卡拉巴克。

亞美尼亞與俄羅斯、伊朗關係

塔夫茨大學（Tufts University）弗萊徹法律與外交學院（Fletcher School of Law and Diplomacy）國際政治學教授德雷納（Daniel W. Drezner）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指出，雖然亞美尼亞在民主與社會價值觀方面認同西方，但由於其地理位置，它與俄羅斯及伊朗成為了盟友。

亞美尼亞指出俄羅斯與伊朗一直是盟友，因為這2個國家都反對土耳其對亞塞拜然的支持，這2國都不願意看到土耳其擴大在他們後院的影響力。

在後蘇聯時代，亞美尼亞與俄羅斯密切結盟，平衡亞塞拜然及土耳其之間的關係。亞美尼亞是俄羅斯領導的集體安全公約組織（CSTO）成員及歐亞經濟聯盟（Eurasian Economic Union）成員，而且俄羅斯在亞美尼亞有一個大型軍事基地。

2020年，俄羅斯居中斡旋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之間的納哥諾卡拉巴克衝突（AP）

德雷納指出，亞美尼亞對俄羅斯忠誠，但並未得到太多回報。隨著俄羅斯與西方緊張局勢升溫，俄羅斯更關心的是亞美尼亞的忠誠，而不是解決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之間蓄勢待發的衝突。

2013 年，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向亞美尼亞施壓，要求其不要加入歐盟的「東部夥伴關係」（Eastern Partnership），這項計畫為前蘇聯國家提供更多進入歐盟市場與資源的機會。

2018年，亞美尼亞爆發天鵝絨革命（Velvet Revolution），成功迫使曾任10年總統、戀棧權位的總理薩爾基相（Serzh Sargsyan）辭去總理，反對派領導人帕希尼揚（Nikol Pashinyan）當選為總理。俄羅斯並不樂意與帕希尼揚打交道，2020年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爆發衝突期間，俄羅斯的調解協助亞美尼亞避免發生最壞的情況，但僅此而已。此外，前任與現任亞美尼亞官員也對俄羅斯及土耳其之間存在的建設性關係極為警惕。

2018年，亞美尼亞民眾上街抗議，要求總理薩爾基相下台。（美聯社）

長久以來，亞美尼亞與伊朗在旅遊及能源方面有著密切關係。2020年，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爆發衝突期間，伊朗允許俄羅斯使用其領空向亞美尼亞運送軍事物資。雖然伊朗與亞塞拜然的關係有所改善，但伊朗對土耳其的干預持懷疑態度，特別是如果土耳其讓許多的伊朗亞塞拜然人變得焦躁不安。對於亞美尼亞來說，亞美尼亞與伊朗的能源貿易減少了對俄羅斯的依賴，帕希尼揚6月表示：「現在我們與伊朗的關係非常密切。」

亞美尼亞的觀點與戰略對策

由於俄羅斯與伊朗在高加索地區擁有很大的利害關係，因此對這兩國而言，他們與亞美尼亞關係依然非常重要。相較之下，亞美尼亞人認為美國與歐洲只是斷斷續續地關注外高加索地區（South Caucasus）。德雷納表示自己曾與亞美尼亞官員交談，這些官員歡迎歐洲與美國多參與該地區事務，但他們根本不認為這會發生。

由於西方並未更積極參與外高加索地區的事務，因此亞美尼亞人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及西方針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深感矛盾。一方面，亞美尼亞人注意到俄羅斯帝國主義言論的顯著增加，這讓他們深感不安。另一方面，亞美尼亞人擔心針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會奏效，這會阻礙俄羅斯對抗土耳其及亞塞拜然的能力。

2020年，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為納哥諾卡拉巴克交火，土耳其力挺亞塞拜然（AP）

亞美尼亞的戰略是讓越多大國感到高興越好。烏克蘭戰爭開始時，只有亞美尼亞反對暫停俄羅斯的歐洲理事會（Council of Europe）成員國資格，烏克蘭戰爭開始後不到2個月，帕希尼揚在俄羅斯與普京會面，俄羅斯似乎對亞美尼亞的支持感到滿意。

與此同時，該地區的美國官員稱讚亞美尼亞完全遵守針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德雷納指出，數十年來，在西方針對伊朗實施多邊制裁的同時，亞美尼亞仍與伊朗蘭保持友好關係，這種經驗讓亞美尼亞官員為當前的情況做好了準備。

2020年，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發生軍事衝突。亞美尼亞軍隊公開交火畫面。（AP）

德雷納指出，亞美尼亞從這種戰略中獲得自治與時間：亞美尼亞比白羅斯（Belarus）擁有更多自治權；2017 年，亞美尼亞終於能在不惹惱俄羅斯的情況下，加入歐盟的東部夥伴關係。安撫俄羅斯的同時，亞美尼亞的經濟可以從新冠疫情中恢復，其軍隊可以從2020年的戰爭中恢復，其社會可以試著擺脫蘇聯時代的結構。完全接受自由民主。

德雷納指出，美國人可能會感到困惑，不明白外高加索地區最民主的亞美尼亞拒絕譴責俄羅斯的原因，但這就是小國的命運：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找得到盟友，他們就會接受對方成為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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