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露天電影／蔣鑫愛

蔣鑫愛

好個“芒果巨幕影城”，你就好像故意對著我幹，近得就坐在社區對面我每天必進的超市樓上。那電子屏來回滾動最近即將上映的新電影片名，總時不時在挑戰我的那根神經；那一張張電影海報，擺出各種Pose，呈現最美的視覺形象在引誘我……進電影院要花錢，而且價格不菲。難不成在電影院看電影，觀眾可以跑到電影裏去。我，就是過門不入，偏偏不吃這一套。

隨著互聯網的迅猛發展和廣泛應用，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說，能夠坐在家看電視就是一種不錯的享受，而且現在的網路電視劇種多，想怎麼看就怎麼看，沒有必要去浪費那份錢。上週末，我家小棉襖竟然買了兩張電影票，說要我和她爸爸去電影院，享受一場21世紀的視覺盛宴。女兒說這是最新上映的電影票，而且票價不低。我問女兒票可否退， 女兒說不能夠退。沒有辦法，不能夠浪費，那我們必須要去看。

近二十年第一次進電影院，我在忙碌著。手提袋裏裝滿了蘋果、香蕉、牛奶、茶杯……先生不耐煩地說“是去看電影還是去當小販啊，一個多小時電影背這麼多零食”。我說保證不要你背，先生也沒有辦法。懷著激動的心情我走進電影院，金碧輝煌的牆壁，賞心悅目的裝飾，富有藝術氣息的空間設計。大廳裏的人川流不息、人聲鼎沸，爆米花和一些零食好像不要錢，排那麼長的隊。我和先生在大廳坐了一會，隨著工作人員的引進，工作人員給每個觀眾發一個眼鏡。我心想看電影還戴墨鏡啊。走進8號影廳，裏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大螢幕上在發出些光芒，我們找到自己的位置。隨著放映時間越來越近，此時的電影院人影憧憧，挨個的在拼命的往裏擠，找尋著自己的座位。那喧囂聲此起彼伏，真像我家液化氣灶上那把開水壺，水一沸騰就在那裏噗嗤噗嗤地叫囂。我和先生是緊臨的8、9號座位，橫縱都在正中間。坐在柔軟舒適的靠背椅子上，右邊扶手專用放茶杯的圓孔，零食袋子妥妥地掛在左扶手上，凝望著星空一樣漂亮的天花板，全身放鬆半躺在靠背椅上。此時，回憶乘隙而入，記憶的軒窗被輕叩，在奔跑、在追憶……

在那個缺吃少穿物資極度匱乏的時代，看一場電影是多麼奢侈的精神會餐啊。那時候只有公社才有放映隊，每年放映隊到全公社各大隊輪流放電影，我們公社14個大隊，一個月一次，一年就那麼難得的一次。不過有時候會在“雙搶”結束後，“慰勞”一下社員，獎勵一次電影，這樣算起來一年也就有那麼兩場電影可看。“今天晚上大隊部放電影”，只要有一人得到了小道消息，大家就奔相走告，傳遍整個小山村。有的同學放學連晚飯都不回家吃，在大隊部禾堂裏占位置等著放影人員的到來。一般晚飯前，放映隊的工作人員就在大隊部禾堂上用竹竿和繩子，把一塊白色的幕布固定好，架好放映機。

我家距大隊部不到500米，只要站在自家禾堂邊踮起腳，看見大隊部已掛好幕布，就知道前面的位置已經不多了。我和妹妹就趕快搬小椅子、蛤蟆凳（方言：小凳子）跑去儘量占前面一點的位置。在電影即將開始時，就會發現四路八方一群群人，有的打火把、有的提馬燈、有的時不時劃根火柴向大隊部陸續趕來。像這樣的人群一般都是在生產隊出工的社員，不顧一天的疲勞，拖著沉重的雙腿來享受這難得的、最奢侈的精神晚宴。當大隊部禾堂上人頭攢動時，在小朋友“快放電影啊”的喊聲中，放映員就會對著話筒先是“咳咳”兩聲後，然後開始發話：喂 喂 大家好，電影馬上開始了，請大家不要喧嘩，前面的儘量不要站起來，讓後面的人也能看到。說罷，放映機“吱吱咯咯”的滾動著膠片進行放映。只要幕布上出現“上海電影製片廠”或者“瀟湘電影製片廠”，大家就特別激動，知道這個電影肯定好看，因為這兩個廠一般都是反特故事片或者戰鬥片。離大隊部遠的社員，難得來回搬凳子，沒有凳子就只能站後邊或兩邊，凡能看得到的地方就湊過去將就一下。有時候颳風了，風大點幕布飄來飄去，那裏面的人物也跟著幕布來回飄，大家就哈哈大笑；風小點幕布一會兒凹進去，一會兒凸起來，裏面的人物跟著變形，還是笑聲一片。大家絲毫都不會受影響，都是津津有味地看。直到銀幕出現“劇終”二字，大家才會起身戀戀不捨邊走邊回頭。有時候電影放到一半下小雨，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一場電影，大家都忍著不走，放映員只得給機器打著傘繼續放，然而雨越下越大，觀眾眼睛都打不開只能走人，放映員只得停機。

那個時代的人們，看過的電影都可以重複看，只要聽說附近哪個大隊放電影，哪怕路程有點遠，不會因為一天出工的勞累，硬是興致勃勃地趕去 。有次，傍晚聽說鋼鐵大隊（一條小河之隔的鄰公社）有電影，我們簡單地匆忙扒了幾口晚飯，父親和隊上幾位叔叔，帶著我們大大小小12人先用小劃子將人一批批地從小河渡過去，然後步行8裏多路前往鋼鐵大隊。夜色中聽見迎面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走近才知道也是趕看電影的，原來他們到了鋼鐵大隊部，根本沒有電影，應該是醬港大隊。我們只好折回和他們一起趕往醬港大隊，不一會，又遇上在醬港大隊部打回轉的人說是青山湖橋。一大群人還是幹勁十足逢山爬山、逢水趟水，雄赳赳氣昂昂奔赴青山湖橋。走在彎彎窄窄的田埂上，我一不小心腳踩偏了，“撲通”一聲我摔進水田裏。沒有手電筒，我大喊“我在這裏，在這裏呢……”還是父親摸到我的手把我拉上來，我爬上來後，父親在在旁邊扯了把幹稻草，我胡亂擦了幾下，不顧褲腳邊還在滴著的泥水，手上提著兩只泥巴坨的鞋子，跟著大家一起繼續跑。當我們上氣不接下氣跑到青山湖橋時，得知發電機壞了。農村的白天是從太陽的移動來判斷時間；夜晚就是從移動的月光來判斷時間。待我們回到家也不知道什麼時間，反正月亮和星星都“下班”了，我們折騰了大半個晚上，連幕布都沒有看見一塊……

“嘭”“嘭”“嘭”一陣猛烈的槍炮聲將我從露天電影里拉了回來。先生要我戴上眼鏡，並告訴我這不是墨鏡，這是3D眼鏡。我戴上眼鏡，睜大眼睛盯著銀幕。突然，一架飛機直向我沖來。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本能地躲了一下。先生哈哈大笑：“戴3D眼鏡看電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信你摘掉眼鏡再看看”。還真是，摘掉眼鏡和平時電影一樣。先生告訴我：現在都是立體3D電影，戴上專業的3D眼鏡會有更加完美的觀影體驗，可以體驗與角色零距離互動的快感，體驗身臨其境的驚險與刺激，讓自己更好的融入電影情節。怪不得螢幕上的馬好像直接沖到我面前；槍直接對著我的頭打；崩塌的雪向我壓來……

我們的祖國越來越強大，科學技術越來越發達，居然可以讓電影中的人和物如此栩栩如生，與觀眾無限靠近。仿佛電影中的一切都讓觀眾觸手可及，我聚精會神地繼續觀看，沉浸在影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