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找不到出口

「生命會找到自己的出口。」很療愈，也很勵志，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生命會找到它的出口。

是嗎？明天此時地球上又有74個生物種絕滅，哈佛大學生物系教授威爾森這樣計算過，因為森林毀壞，地球上每年消失相當一個南韓面積的森林，林中的生命一去不復返。這些消失的生命形式在地球上已存活了千百萬年，是優勝劣敗生存戰爭中的碩果，來到「人類世」，這些「長青樹」碰到「智慧人」變得不堪一擊，在一場又一場喧囂或寂靜的戰役中全數絕滅。「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生命找不到出口。

牠們來去無蹤，學者還沒有機會為牠們在生命史冊上正式命名。不過，他們在曾經的森林伙伴身上留下些生命印記，因為在能量流動中曾經共享與傳遞，在森林或小溪中曾經接力或追逐，在他們的生態區位上做出了服務，扮演了角色。

牠們走了，食物網斷了線；無名的昆蟲曾經是花的媒人，微生物和真菌曾是森林裡的清道夫；弄潮的魚兒等不到牠的信使，水田的軟泥裡少了泥鰍耕犁，池塘瘖啞了蛙聲，農藥毒死了老鷹。所有的倖存者都成了生態寡婦。

今年2月29日，在這閏年多出來的一天，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國家代表在雲南昆明草擬出一個為期10年的「生物多樣性復興計畫」，將在今年6月5日「世界環境日」啟動，環境日的主題也就訂為「慶祝生物多樣性」。有什麼好慶祝的呢？因為這未來10年的行動計畫是為了達成在2050年時的遠大目標：「人類和大自然和諧相處」而啟動。為了30年後才能達到的和諧，我們提前30年先來慶祝，一個多麼蒼涼而諷刺的慶典！

2015年的這個時節，我擔任行政院環保署署長，草擬中華民國的「自主減碳計畫」，在當年12月初去到聯合國在巴黎舉行的「世界氣候鋒會」，公布我們的減碳大計與法制，見證各國代表簽署《巴黎協議》的里程碑文件，為2030年的減碳遠景歡呼。不旋踵，美國已正式退出《巴黎協議》，川普總統食言而肥，看來，2015年全世界的減碳計畫只是賽納河畔的一場煙火。

我們曾經努力過，盼望過，終究擋不住現實政治的計算與妥協。中華民國在2015年公布施行《溫室氣體減量與管理法》，現在滿5周年，是法定檢討的日子，我們的減量目標是要比排放巔峰年2005年少2%，達成了嗎？

幸與不幸，因為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經濟倒退，全世界溫室氣體排放至少減少5%，世界各國都達標，包括台灣，都是減碳模範生。諷刺的是，靠的竟是生物多樣性最底層的一個「準生命」─新冠病毒2019。

戳穿了，生命找不到出口。（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永續地球研究中心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