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換日線時事】身為飛行員，有些紅線就是不能踩
作者：Chris／歐洲的天空
您的航班是否曾因為天候因素被取消過？如果有，您還記不記得大家當時的反應呢？在重演霸占櫃台的鬧劇前，請想想那些同樣也在等著回家，並絞盡腦汁想盡辦法讓您安全飛抵目的地的機組員。
在科技進步的現代，我們能讓民航機自動飛行，甚至在某些狀況下做到全自動降落。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腳下的「鐵鳥」依然能找到安全回家的方向。不過機器並不會思考，它只會依照人類給出的程式指令動作，因此最終決定權與責任則永遠在駕駛員身上。身為守護飛機及乘客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面對瞬息萬變的天空，如何判斷與抉擇，是所有空勤組員的必修課。
困難的選擇
舉個常見的例子，像是濃霧壟罩目的地，跑道能見度一直在可降落與不可降落的邊緣徘迴。假如今晚剛好又是聖誕夜，機上滿滿歸心似箭的旅客，眾人都在期盼著回鄉團聚。只是航空管制單位提供的氣象預報並不樂觀，且飛機盤旋待命的油料有限，再等下去就得改降別的機場，旅客們就無法按時到達。你和其他公司的飛機一樣，想要抓到能見度剛剛好的時機降落，於是在航管單位的安排下準備下降。
前方比你早到 3 分鐘的航班看到了跑道並成功降落。但不幸的是，緊跟在後方的你卻怎麼找也找不到跑道。「可能是雲霧又被風吹來了吧？」你心想，高度計的警示音響起，警告目前的飛行高度到達最低限度，該下決定了。但即便如此靠近地面，你依然看不到跑道的輪廓。
看來，是時候放棄降落重飛了。你知道如果照規則走的話，等一下一切都得重來，甚至還得跟一張張失望的臉孔解釋。當然跑道就在前方不遠處，但眼前還是一片白茫茫，什麼都看不清楚。或許只要再往前幾秒鐘，應該就能看到跑道，但你心知肚明這樣做就是違規，也是拿著整架飛機的安全和運氣硬碰硬。不過，這個任務真的很重要，因為機上的大家都在等著回家，希望能盡快與家人度過一年一度的聖誕佳節。
你的選擇會是什麼？
在歷史上有太多的航班就是因為選錯了，導致幾百個家庭盼不到應該回家的摯愛。人類永遠會犯錯，小錯可以被發現並改正，但有些致命的選擇則能直接釀成悲劇。而各種空難調查紀錄片和報告中，也有許多案例是為了撫平來自旅客、公司或同儕的壓力，導致駕駛員鋌而走險，進而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在著名的特內里費空難（Tenerife Disaster）中，荷航的正機師堅持要起飛而忽略了同事的警告，無視前方跑道可能有其他飛機仍在滑行的可能性，導致兩架波音 747 最後在濃霧中相撞。或許不少人聽過許多類似的案例，也都能了解做出最安全判斷的重要性，但在真正遇到類似的兩難情況時，會怎麼做呢？
困難天候與放棄的壓力
這道考題是我取得商業飛行執照（Commercial Pilot License，CPL）的模擬考題目，我必須先和學校方的考核教師飛一次，通過後才會和民航局考官見面。任務內容很簡單，把飛機開到目的地機場後再回來即可，路線幾乎可以直飛到達，但當天的氣象條件似乎不太賞臉。
那時是個晚春的早晨，法國西海岸籠罩著典型的低雲，似乎暫時沒有好轉的跡象，但氣象報告指出，中途會有有稀疏的雲洞可以鑽，於是我們決定維持原本的任務安排。做完簡報後，我和教練踏上 DA42 飛機，隨即發動引擎並滑行至跑道頭升空。
由於啟程機場並沒有管制服務，在這種狀況下執行目視飛航的條件比較寬鬆，只要能保持能見度，並保持別飛進雲層即可。遠方窗外偏白的雲層似乎有洞，而今天的目的地是往東北方走，於是我們保持著低高度的模式繼續前進。
「目視飛行」如其名，駕駛員使用視覺來判斷地標作為導航依據，和依賴無線電導航技術，能夠在較惡劣天候中飛行的「儀器飛行」不同。目視對氣象條件的要求較高，大氣中的雲、霧、雨等現象，都能大幅度影響整趟任務的規劃。
我們貼著雲層的底部前進，但前方的雲幕卻愈來愈低，玻璃上雨滴敲打的節奏也漸強。保持能見度 1 公里半並躲避雲層，這是法律上的規定，而在實際飛行操作上，這會是一個困難的低能見度。因為在每小時 250 公里的巡航速度下，這麼短的距離，根本沒有多少目視反應時間。
「繼續往前，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能爬升的雲洞。」還記得那時一旁的教練是這樣說的。
我知道機場東北方不遠處就是片高原，身邊的稜線開始上升，雲層卻一點都沒有改變的跡象。我們像是飛進了一個漏斗，眼前可見的地面開始變小，鐵灰色的雲牆卻在駕駛艙風檔外撲天蓋地的襲來。目視飛行有不能進入雲層的鐵則，喪失外界目視參考並陷入「空間迷向」錯覺，正是許多空難釀成機毀人亡的原因之一。
為了安全，重來也在所不惜
「取消任務」這句話講起來容易，但實際面臨須執行時又十分有難度。你知道原本的任務是去那個機場，所有計劃也都做好了，臨時改變的話有不少流程得重新來，且身旁的教練又以命令式的口吻，要求繼續往前。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無形的巨大壓力，取消任務 4 個字卡在喉嚨，硬是出不了口。
然而，眼前的雲牆就快到了，我想起《178 Seconds to Live》這部影片，它的大意是：那些在目視飛行規則下跑進雲層裡面，又沒有受過相關儀器飛行訓練的人，在墜機前，平均只有 178 秒可以活。我當時並沒有多少儀器飛行的經驗，真的要就這樣直接一頭鑽進去雲裡嗎？柯比．布萊恩（Kobe Bryant）的直升機，不就是這樣摔下去的嗎？
在完全無法保證前方安全的情況下，我必須行動。那時的我吞了吞口水，再掃視左右後，旋即把操縱桿側打開始轉彎，雲牆很快就被拋在身後。我隨後按下通話開關向航空管制員報備：「區管中心，我們因天候狀態過差而取消任務，現在回航。」
「對！就是這樣！這是個好決定。如果你真的照著我的話做，傻傻飛進雲層，我就會把操縱桿搶過來，再直接把你當掉。」一旁的教練直到現在才開口，原來那是對我的壓力測試。
原來教練壓根就沒打算要我真的去鑽雲洞，目的地機場在這種天候下沒辦法用目視的方式抵達。也是因為這次的嘗試，讓我學到了重要的一課。認知到自己根本沒有能力，也無法合法的繼續往前飛時，誠實果斷地放棄，才是保命的關鍵。
在商業飛行中，飛行員往往得在公司壓力與乘客需求下做抉擇。然而，安全永遠該被擺在第一位，即使需要犧牲當天的任務和面對取消任務的壓力，紅線就是紅線，你不能擅自跨越它。就和人生一樣，有些底線就是底線，不該碰就是不該碰。
看完我的親身經歷後，如果下次再遇到班機因天候等問題取消，或是轉降及重飛時，請記得最終做出這些決定的人，絕對是將大家的安全擺在第一，才會如此選擇。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為何飛機說好要降落，最後卻折返？身為「看天吃飯」的飛行員，有些飛航紅線就是不能踩》，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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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在加州飛行的日子：背水一戰、堅持不懈，終於成就飛行夢
作者簡介：
Chris，從小就很喜歡所有跟天空扯上關係的事物，高中時全面走火入魔決定開飛機。日後在中山大學時，由於興趣使然，榮獲綽號「小飛機國文老師」。原先以為自己能靠著中英雙語在駕駛艙內活下來，沒想到最後輾轉來到半個地球外的法國進入航空業。目前正在一邊吃可頌一邊教學生怎麼開會飛的巴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