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歷史】沖繩與台灣的距離，比你想像中更近

作者：換日線關鍵字 Podcast

根據交通部觀光局的統計，國人出國目的地的第一名正是日本，其中不少人會選擇到沖繩海邊體驗水上活動。去（2022）年 11 月，台灣還榮登沖繩外國觀光客造訪人數的榜首。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沖繩和台灣之間的關係遠不只觀光，本集「換日線關鍵字」Podcast 節目邀請到《換日線》旅居日本、目前正在攻讀歷史所博士班的專欄作者陳志剛擔任嘉賓，從歷史的角度和大家聊聊沖繩和台灣的密切關聯。

問：沖繩的前身是獨立的琉球王國，但後來卻成為日本領土，原因竟和台灣有關？

確實，琉球並非自古以來就是日本的一部分。在 14 世紀左右，中國史上的明朝時期，沖繩當地有 3 個王國，其中一個「中山王國」征服了另外兩個，成為後來我們所知道的「琉球王國」。

琉球王國一方面向中國朝貢，獲得中國皇帝的承認；另一方面也在明朝的授意之下，展開了在東亞海域的貿易。有一段時間，琉球可以說是日本、中國還有東南亞之間重要的貨物中轉站，跟現在的香港有一點類似，都是透過中介貿易，獲得非常大的財富，這也是沖繩人蠻自豪的一段過去。

但是為什麼後來會成為日本領土呢？過程就跟台灣歷史課本上提到的「牡丹社事件」很相關。19 世紀，日本經過了明治維新，漸漸轉換成一個近代國家，這時候的琉球王國開始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沒辦法維持獨立自主的地位。此時發生了牡丹社事件。

簡單來說，那個時候有一些琉球人為了繳稅，從宮古島坐船前往那霸，不過因為碰到颱風，船被吹到了台灣南部。一些人下船之後，不幸被當地的排灣族人給殺害了，日本以此為由，在 3 年後的 1874 年出兵台灣，也就是狹義的牡丹社事件。

當時清朝跟日本談判的時候，稱日本出兵台灣保護琉球人的行為是「保民義舉」，給了日本政府併吞琉球的一大藉口。日本在出兵台灣的第五年，也就是 1879 年的時候，正式把琉球給吃下來；同時他們也在文書上廢除了琉球這個名稱，改稱當地為沖繩縣。《神隱少女》裡有一句話說：「名字一旦被奪走，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日本政府廢除琉球，改用沖繩稱呼當地，完全就是這個道理。

（這是不是就是歷史上說的「琉球處分」？）

沒錯，一般在講「琉球處分」的時候，指的是整個 1870 年代，大概 10 年左右，日本政府一連串把琉球收歸其所有的過程。

問：如果說這一段被武力併吞的歷史，讓琉球和日本之間開始出現了一些隔閡的話，二戰的歷史恐怕加深了這一份隔閡。能不能跟我們介紹一下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日本跟現在的沖繩之間，仍然存有歷史心結？

二戰一直是在談沖繩歷史和自我認同時的一大核心，這點可以從琉球被併吞變成沖繩縣之後講起：在沖繩縣出現之後，日本本土的人們對沖繩出身的人抱持著高人一等的心態。

其實沖繩在剛成為日本的一部份時，不少沖繩人非常熱情地學習跟日本有關的事物，比如說他們會學標準日語、穿和服，試圖證明自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日本人」──這樣一種自發性的日本化背後，反映出他們想要爭取與其他日本人相同尊嚴的心情。

但我們可以發現，到了二戰的時候，即使經過了 70 多年的統治，很多來自日本本土、當時派駐在沖繩的士兵，依然嚴重歧視沖繩人。1945 年春夏發生了沖繩戰役，很多來自日本的士兵把只會說琉球話的沖繩人當成間諜，擅自殺害。除此之外，雖然可能不是基於歧視的心態，但也發生過一些日本的軍隊要求沖繩人在戰火中不許投降，強迫他們集體自殺的情況。在這場持續了好幾個月的沖繩戰役之中，整個沖繩喪失了大概四分之一的人口數，是當時整個日本國內受害最嚴重的地方，幾乎所有的沖繩人都在戰爭中失去了一些親人或朋友。

沖繩人在戰後，尤其是 1970 年代之後，開始思考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情。比如說，為什麼是沖繩犧牲了這麼多人，而不是日本的其他地方？或者是說，為什麼日本的軍隊只因為我們不會說標準日語，就可以殺害這麼多沖繩人？最後他們得到兩個想法：第一，不能信任軍隊，包括現在的自衛隊跟美軍；第二，日本可能會再一次地背叛沖繩。

問：對於美軍的不信任感，其實也可以解釋現在沖繩仍然面對的「美軍基地問題」。請志剛和我們介紹一下，為何二戰遺留的基地問題延續至今？

在沖繩戰役結束之後，沖繩被美軍單獨佔領統治持續了 27 年之久，這是蠻長的一段時間，大概是在 1950 年代、美國統治初期，美軍在沖繩以非常粗暴的方式徵收了大量的土地作為軍事基地。在沖繩有一句話叫做「刺刀與推土機」，意思是美國士兵會在他們的槍上裝刺刀，強迫沖繩的住民離開他們的家園，再用推土機把民宅拆除；甚至是直接開到農田裡面，然後放火燒毀人民的財產。這也因此造成了非常激烈的、反對土地徵收的社會抵抗運動。

美軍基地的存在對沖繩人來說，象徵了美軍佔領的狀態還沒有真正結束。而和基地存在本身同樣糟糕的是，美軍飛機有時會在訓練中發生事故，比較輕微的可能是飛機飛一飛，有零件掉下來砸到人；比較嚴重的則是比如好幾年前曾經發生過飛機不小心墜毀到當地大學裡面，幸好那時大學放假，沒有人傷亡，但已經足夠造成當地人恐慌。

更糟糕的是一些紀律不佳的美國軍人會在沖繩犯罪，包括對於女性或未成年兒童的性犯罪，這在沖繩引發激烈的反彈。很多沖繩人覺得，雖然知道沖繩的戰略地位很重要，但為什麼這些罪都要由沖繩人來承擔呢？事實上，沖繩土地面積大概只佔了全日本的 0.6% 左右，但是在日本的美軍基地面積卻佔了 70%，非常不合比例。

問：志剛在去年見到沖繩縣知事玉城丹尼的時候，適逢「台灣有事」四字在沖繩引發熱議，背後也和美軍基地有關？

沒錯。這幾年東亞尤其是台海局勢越來越緊張，許多沖繩人都擔心台灣跟中國會擦槍走火，爆發戰爭，中國可能會攻擊位在沖繩的美軍基地，連帶造成當地傷亡。某種意義上，在沖繩的這種緊張感可能甚至比台灣本地還要強。比如說在過去一年多，沖繩的報紙幾乎每一天都會報導跟台灣、中國或是日美有關的軍事新聞。沖繩縣知事也在最近訪問了美國和中國，據說他最近也有計劃訪問台灣，試著想要跟大國傳達沖繩的反戰立場。

問：很多台灣人可能不知道，沖繩「與那國島」到蘇澳、花蓮的距離，都比到沖繩首府那霸市還要更近；日治時期，台灣東部和與那國島居民之間的交流也非常密切。2005 年，與那國島甚至提出「與那國自立展望」，希望和台灣東部建立經濟生活圈。請志剛再多和我們聊聊這個自立展望的背景與願景。

與那國島屬於沖繩的八重山地區，這個地區也包括石垣島、西表島這些島嶼，它們距離沖繩本島確實較遠，反倒是跟台灣更近。據說天氣好的時候，從與那國島可以看到台灣。差不多從日本統治台灣以來，就有不少與那國島跟石垣島的人們來到台灣工作或是就學。

而除了沖繩人來到台灣，也有一些台灣人到石垣島去開墾，所以當地有不少台灣移民的後代，甚至八重山的水牛也是台灣人帶過去的。我曾經在今年年初到石垣島的時候，遇到可以用台語溝通的台灣移民後代，非常有趣。

台灣跟八重山包括與那國島，一直到二戰時期都還有很密切的交流，但是戰爭結束之後，雙方之間的國境線就被畫出來了，一邊變成中華民國，一邊變成美國管理的沖繩。也因此，原本的貿易被說成是走私，人跟人之間的往來則變成偷渡，會被取締，慢慢地與那國就失去了跟台灣的交流，據說也讓它們戰後的經濟變差不少。

這也是為什麼它們會在 2000 年代之後，積極地推動和台灣的交流，甚至曾經推動過與那國島的獨立公投，表決支持從日本獨立，加入台灣，希望可以振興當地經濟。雖然日本政府不會承認這個公投的結果，但人為劃定的國境線，也沒有辦法永遠把人們給分開。直到現在，與那國島和石垣島的當地人，對台灣仍抱持著比沖繩本島更強烈的親近感。如果有機會到石垣島，跟當地人聊一聊的話，會發現跟沖繩本島是很不一樣的體驗；如果你表明自己是台灣旅客的話，搞不好對方還會很歡迎。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沖繩與台灣的距離，比你想像中更近：曾有島嶼想加入台灣，甚至有的講台語也能通？》，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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