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換日線現場】台灣人在法國教台語，《台灣龍捲風》成教材
作者：迷瑞 meRui／法生什麼事
2024 總統大選的這天，正逢巴黎市政府線上台語課的上課時間。我和台語課學生的 LINE 群組，從一大早就開始跳通知，有的人跪求適合的開票直播連結，也有人開始瘋狂轉貼票數現況，簡直比我這個台灣人還要緊張。
上課時間剛好已經進入台灣的開票時刻，上次課堂教的「當選」（tòng-suán，經常被直接寫為「凍蒜」）立即派上用場。學生們緊盯開票過程，為他們心中的候選人努力拉票；我也抓緊時機，利用選舉這一天的課程，將他們分成 3 組，試著用台語唸出 3 位候選人的每張 LINE 貼圖文字，並猜出貼圖所要表達的意思。
也許你們會好奇，這些外國人看台灣選舉，在看什麼熱鬧呢？況且他們不如長期住在台灣的國民，切身了解各方面政策的資訊吧？但我觀察到，這群來上台語課的各國學生，其實非常認真地為台灣選舉做功課，並且不諱言地表達自身立場，許多人都表示賴清德是他們心中首選。究竟他們看到的層面是什麼呢？
各國台語課學生，怎麼看 2024 台灣大選？
比利時學生 L，大方接受訪問：「我覺得台灣的政治很有趣，有不少聰明的政治家。我喜歡賴清德，雖然我不是非常了解他，但我認為他棄醫從政，出於信念進入政壇、又有經驗，這很不容易。不過，我會想選他，也是因為我喜歡蔡英文，她態度堅定、手段柔軟，我覺得這個政黨的政府很會選人，包括陳時中、唐鳳，他們都是有能力且適合自身職位的人。」L 清楚表達她個人的想法：「他們（民進黨）在新冠肺炎危機時期應變處理得相當出色，是我認為最能維持現狀的政黨。」
而住在法國的法國學生莫居良，也分享了他的看法：「其他兩黨（國民黨、民眾黨）雖然說不支持統一，但是希望和中國在經濟上和解。所謂『經濟和解』就會導致更多的經濟依賴，中國將會透過更多經濟手段來威脅台灣。另外，我發現賴清德雖然選上總統，但國民黨立法院席次卻比民進黨多，也說明台灣人雖然對民進黨內部政策失望、期待有改變，可是在外交方面，還是認為台灣的地位不能妥協。」他並補充，「我認為民進黨也有問題，但是其他兩黨更糟糕。而且考量到台灣的內政依靠國際的情況，忘記捍衛台灣在國際的重要性很危險。」
住在台灣多年的法國人范玉慧，更是直接指出她對台灣政治的看法，以和邦交國頻頻斷交為例，她這樣說：「我覺得若一直把自己說成被欺負的小島，就無法脫離受害者的身份好好往前走，真正地向全世界展現自己的魅力與厲害。」至於雙語政策，范玉慧也有自己的見解，「想要像新加坡那樣的話，要先把英文學好，然後對外國人友善一點才有可能喔。」
法國政府開設的台語課，都是誰來學習？
曾經一次在酒吧的語言交換活動中，我遇到一位法國人，他一知道我是台灣人之後，竟立刻切換成流利的台語跟我說話。我試著以中文和他聊天，沒想到他頻頻搖頭，直說自己沒有學過中文，而是直接學習台語。
他表示自己對亞洲的小眾語言相當有興趣，並且認為應該捍衛這個如此美麗、卻瀕臨消失危機的語言，他用台語對我說：「我是法國人，我要講台語，我愛台灣啦！」身為台南女兒的我，在異地遇到會說台語的外國人，實在感到又驚又喜。
相信許多讀者也和當時的我一樣，心中有些疑問：為什麼法國人會想學台語？說台語的人口沒有中文多，且並非每個字都有相對應的正規漢字，台語在這裡真的有市場嗎？
事實上，巴黎市政府的巴黎成人教育中心（Les Cours d'Adultes de Paris，CAP）有開設台語課，至今已邁入第三屆，每年 8 月底會釋出相關資訊。學生分為零基礎和初中級兩班，人數相當穩定。
我原本是中文教師，剛加入台語教師陣線，發現有人起初是意外開始學習的，之後卻愛上這個語言，年年續上；也有些人則是在不會中文的情況下就來學台語。我不禁感到有些驚訝，台灣這個小小島國，一個連本地人都不見得一定會說的語言，竟然被不少外國人支持、甚至迷戀著。
報名台語課的人背景多元，年齡廣泛，絕大多數是基於興趣來學，當然也有不少學生是因為想和台灣配偶的家人溝通。學生們的居住地遍佈全球，儘管成長背景不同，但都有一項共通點：會說法語，且非常喜歡台灣。
在台灣工作的法國人范玉慧表示，自己在台北生活，其實不太需要說台語，但因工作關係有中南部客戶，因此想學會台語，能更順暢地跟他們溝通。比利時學生 L 已經會說日語、韓語，覺得台語有時發音與日韓語很相似，且覺得台語歌很好聽，希望有一天能到台灣大唱台語歌。
長期住在法國的台灣人 Y，因為家裡都是外省人，不會說台語，因此想來學習；也有台裔美國人 S 想對抗台語瀕危的趨勢，因而報名課程。
向外國人教台語的有趣難題
相對中文只有 4 個聲調，台語有 7 個，聲調對外國人而言本就困難，台語的聲調多元，更是讓他們苦不堪言。但這並不消減學習的熱情，一個比一個還認真學台語的樣子，著實令人感動。
有一次，比利時學生 D 想用台語說：「比利時很小。」但因為沒有唸好，誤發成中文「小」的音，聽起來就像是以台語說：「比利時很瘋。」惹得我哈哈大笑。又比如「要」、「買」、「賣」的台語發音，唸起來都很相似，因此學生經常搞混聲調，法國學生 J 更是經常提問台語的文法，好多次都把我給考倒。
對老師來說最艱鉅的挑戰，則是備課時間相當長，除了要加入台羅拼音、中文，還要寫上法語翻譯，教學過程中，常常遇見有些中文我也不知道怎麼翻成台語的情況，亦或是這個台語詞彙在中文、法文都不存在，就得用大量的例子讓他們明白。
更何況，有的學生中文程度不太好，整堂課必須輔以法語解說，往往中台法 3 個語言交錯在同一個課堂裡，一不小心，連老師自己都會錯亂。
課程選材必須貼近真實生活情境
如果你以為，上台語課就是照本宣科學學單字、看看文法，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台語課的教材，全都是老師自己設計的，無論是完全沒有基礎的入門班，還是有點程度的初中級班，課程內容都會強調日常對話的應用。
零起點班的潘怡伶老師就表示，目標希望學員們到台灣後，能和當地人交談，因此強調要教「日常真實會說」的對話，也會在教詞彙時，告訴大家歷史淵源和典故，例如教顏色時，可以帶到「烏白講」、「烏白切」、「烏手」等。
由我帶課的初中級班，則是每週主題式上課，例如去菜市場買菜，如何用台語貼近賣菜歐吉桑、歐巴桑的心，進而俐落殺價。學生不僅學了芋頭、蕃薯，我也順便教了「你是懂個芋仔蕃薯」；學了瓠瓜、絲瓜，也會順便教「目睭花花，匏仔看做菜瓜」。會教這些日常俗諺，就是希望學生即便在線上，也可以感受到置身台灣的真實情境，也希望未來到台灣可以立即派上用場。
在台灣家戶喻曉的台語廣告、台語押韻笑話、鄉土劇台詞，也成為課堂教材的一部分，例如當年蔚為風氣、至今仍雋永流傳的台語鄉土劇《台灣龍捲風》，其中反派葉美琪（方岑 飾）一角的經典台詞「甘安捏」，就被網友瘋狂轉載。我的各國學生也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合不攏嘴，馬上就學起來怎麼說。
他們也對「台語貼圖工作坊」課程特別有興趣。的確，台灣許多 LINE 貼圖會有台語，但光是「抱歉」就有不同的寫法，有時貼圖會寫「歹勢」、有時則會寫成「拍謝」。其他像是「哇災」、「哩賀」、「母湯」等等，皆讓外國學生看得一頭霧水，疑惑自己明明學過中文漢字，但怎麼每個字都會唸，卻都不懂意思！
下半學期，我們預計展開流水席辦桌、小吃夜市點餐、台語動畫等主題，期待能讓學生沉浸在歡樂的學習氣氛，更深入了解台灣道地的文化。作為老師，我也非常享受於這樣教學相長的喜悅，每週上台語課的時間，亦成了我一解鄉愁的一帖良藥。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我在法國教台語課：《台灣龍捲風》成教材！各國學生看總統大選喊「凍蒜」》，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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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迷瑞（meRui），著迷迷失在異文化世界裡的瑞。21 歲初次到法國交換後，意外開啟了與法國牽扯不斷的命運。 台師大華語教學所畢，在法國大學教中文。 堅持用沙發衝浪認識這個世界，喜歡旅行得像一場生活、生活得像一場旅行。寫實你想像外的法式生活，談談異鄉的寂寞與逍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