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生活】為什麼芬蘭人很少互叫名字?

作者:廖曉佩/芬蘭不神奇

剛到芬蘭時,還不熟悉芬蘭文名字的性別,因此首兩個星期經常詢問芬蘭室友:「Mikko、Minna、Veli 是男性還是女性的名字?」室友起初都很快地回答,在我問了幾次之後,她們反問我:「為什麼需要知道名字的性別?」

我表示,因為寫 Email 給教授們的開頭問候,需要知道教授的性別,才能判斷該寫 Mr 還是 Ms,室友們笑著回答:「芬蘭人寫 Email 的開頭都只有 Moi! Hei!(嗨)而已。而且人跟人之間都是直呼名諱,沒有尊稱。」

我這才恍然大悟,後來,真的常收到 Email 開頭只有 Hi! 這麼簡潔的用法,甚至連加上我的名字的「Hi Julia」都沒有。

為什麼芬蘭人很少互叫名字?

以臺灣的文化來看,或許會覺得這樣稱呼教授、長輩沒有禮貌,但這就是芬蘭的日常生活習慣,就算人跟人碰到面也是 Moi! 或 Hei!(中文的「嗨」),不會講到對方的名字。這樣的模式不像英語系國家的「Hey Kate」,或在臺灣打招呼時提到對方的名字「嗨,阿傑」。

我問芬蘭室友為什麼不提名字?她們回:「明明知道彼此是誰,對方也知道自己的名字,為啥需要提名字呢?」聽到這樣的回覆,我也覺得的確有其道理。後來,我發現這對於避免忘記對方名字的尷尬真是太好用了!不像自己在臺灣時遇見忘記名字的朋友,還要把「嘿~」講得特別大聲、熱情,以模糊掉叫不出名字的那個空拍。

在外留學、工作以來,我發現生活語言真的是文化的基底。雖然在芬蘭,寫郵件只要寫 Hi! 就好,但因為已有以英文寫信的習慣,我依然會在 Hi 後面加上對方的名字。如果收信對象不是芬蘭人,而且是初期通信,也仍舊會先帶著尊稱。

後來在校園跟日常生活中,對芬蘭人之間的「平等對待」更是印象深刻。臺灣的階級觀念中,長輩有序、尊師重道等這些儒家思想深植在文化裡,總有那種面對師長得正襟危坐的隱形壓力。初期在芬蘭的課堂中,見識到老師跟學生之間的平等交談,且師長絕非強勢掌握話語權的一方;學生也會反駁老師的觀點,並且進行平和的討論,老師完全不會露出權威被挑戰的不快。

我在芬蘭校園的第一手經驗

在芬蘭,師長跟學生之間的相處有著無比輕鬆的姿態。比如說:一個芬蘭學生一邊上課、一邊打毛線;老師提問後,另一個芬蘭女孩一邊低頭擦著指甲油、一邊跟老師對談,老師就站在她旁邊,面對微笑,兩個人的交談稀鬆平常,好似指甲油並不存在──這在臺灣大概就會被批評為不尊重老師。

在芬蘭,沒有人會對學生上課時「看起來」並未全然專注而皺眉頭,這是芬蘭人對於「個人空間」的尊重,也就是在不干擾其他人的情況下,個人有自由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除了平日課堂裡的平等對談外,面對嚴肅的議題,更能看到芬蘭的高等教育裡,以學生為主體的思維。我的研究所主任在處理學生的申訴時,也秉持著真誠以待的態度。

以我的個人經驗為例,碩一的那一年有 80% 的作業都是小組計畫,很不幸地,我有兩個重要的計畫遇到無比糟糕的「豬隊友」,在其中一個計畫做到一半時消失,把工作都丟給其他組員,甚至在我們熬夜把計畫報告寫完後,突然冒出來說要「幫忙修改」,惹得我們怒火難當,但她最後還是領到一樣的學分和薪水。另一個計畫的成員不只不負責任,還對組員爆粗口,行徑與態度都相當惡劣。

碩一結束後,我寫了一封相當嚴肅的郵件給所主任,批評所上對於如何分組、如何監督各個學生的學習狀態,並沒有更有效的執行辦法,導致修課名額有限又相當搶手的重要課程與計畫,出現這種狀態極差的學生,影響到其他認真學生的學習經驗,以及想修課卻無法入選的學生權益。

那是我在芬蘭第一次對師長發出嚴厲的批評,寫完信後,我忐忑著會收到什麼回信。結果所主任回了一封長信給我,一開頭就誠摯地致歉,為我的第一個學年有著這麼不愉快的經驗感到難過,同時,所主任承諾一定會做出明確的改進。沒有任何推託、否認或是想趕快息事寧人的意味;也沒有官腔,沒有擔憂道歉後得承擔的責任,而是認真地對待我的不滿與批評。

收到回信後,我累積的怒氣瞬間消散。同時,也反省自己面對這種豬隊友時的處理方式,其實應該更早地要求老師介入,輔導狀況不佳的學生,同時,不影響其他小組成員的學習狀態。

從會議看見職場文化的不同

走出課堂外,來到工作的場域,更加感受到芬蘭是一個平實社會的真切。我負責籌辦公司年度的個資管理國際研討會「MyData 2023 Conference」,經常與來自不同國家的公司開會。通常在會議中,每個公司都有數人代表參與討論。在芬蘭,會議中的每個人都能自由發言,表達自己對議題的看法或建議,無論他/她的職位是什麼。

有一次和日本公司開會時,團隊裡有主管帶著 4 名部屬出席會議,整整一個小時的會議,從頭到尾都只有主管發言,另外 4 位日本同仁靜默地聽著。反觀我們公司的 3 個同事,從老闆、經理到實習生都輪流發言,想到什麼就直接開口。那場芬蘭公司對日本公司的會議中,文化差異顯而易見。

在芬蘭的工作環境裡,尤其以目前任職的公司 MyData Global 為例,公司事務的討論過程中,我們處在平起平坐的地位,沒有人的意見會因為職位不同而受到不一樣的對待。如果老闆或總監犯錯、造成同事的不便,他們總是立即誠心地道歉。

不僅如此,每個人也都把「謝謝」掛在嘴巴,每天都在感謝同事彼此之間互相協助。在我們的 Slack 工作平台裡,還有一個專門的「感謝頻道」,經常有人對同事、國際社群夥伴的各種協助發表謝意。

平等,出走芬蘭的最大原因

我在芬蘭住了將近 6 年,前半段在校園裡,後半段在職場中打滾,從來沒有遇到任何人擺架子,無論職稱何等顯赫,不代表因此高人一等。歸納起來,出走芬蘭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我想居住在一個人跟人之間平等對待的社會。

相較於亞洲社會有階級思維,或者難以擺脫的「唯有讀書高」等迷思,因此經常遇到人們以職稱、出身、社經地位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舉一個真實案例,曾聽劇場朋友抱怨,在兩廳院的戶外廣場架設演出裝置時,有媽媽帶著小朋友經過,指著工作人員向孩子說:「你不好好唸書,長大就會變成他們這樣。」但事實上,這些在戶外的劇場工作者都是滿身專業武藝,沒有他們,就不可能有美好的演出,各行各業都應當受到同等的尊重,而非如此不堪的成見。

一個平等的社會,造就出的是每個人的潛力都有開展的機會。若落實到工作文化裡,一個公司的成果就能是集結所有同事才能的大成,發揮更大的影響力。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出走芬蘭,是為了生活在「真正平等」的社會──我的校園、職場經驗談》,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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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廖曉佩,2017 年離開十幾年劇場生涯,跑到芬蘭留學。由於興趣太廣泛與熱愛新知,念了三個全然不同的領域:政大廣告學士,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碩士,芬蘭阿爾托大學(Aalto University)的永續創意碩士。目前任職 Events Manager at MyData Events and Services。臉書專頁分享在芬蘭的文化觀察與生活記事。Rock My Finnish Life 走跳芬蘭;在方格子每週持續更新留學芬蘭的必備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