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財經】年輕世代的「新加坡夢」和父母早已不同

新加坡文化、社區及青年部。 Photo Credit:Phuc Vuong@Shutterstock
新加坡文化、社區及青年部。 Photo Credit:Phuc Vuong@Shutterstock

作者:換日線編輯部

每個新加坡人都聽過這個故事:1960 年代,新加坡從馬來亞聯邦獨立,當時人民普遍貧困,生活艱難。但在開國總理李光耀的帶領與人民的奮鬥下,1966-1973 年新加坡的 GDP 平均成長率高達 13%,很快就把「亞洲四小龍」的其他國家甩在後頭。到了 1980 年代,多數人民從甘榜(kampung,馬來語的「村莊」之意)搬進公共組屋(HDB flats)、英語為主的雙語教育蔚然成形,新加坡從第三世界躍升至第一世界。

在這段奮鬥史當中,那些對新加坡經濟貢獻卓著的世代,曾流行以「5Cs」詮釋「新加坡夢」,意思是只要擁有現金(cash)、汽車(car)、信用卡(credit card)、私人公寓(condominium)和鄉村俱樂部會員(country club membership),便是人生贏家、成功典範。

然而隨著 21 世紀到來,努力讀書、工作、存錢,亦步亦趨地跟隨政府規劃,成家、買房、退休的新加坡成功敘事卻開始出現了鬆動。

新加坡雖舒適,卻不適合年輕人?

2023 年,當亞洲新聞臺(CNA)訪問 23 歲的 Pamela 對「5Cs」的看法時,她表示過去對此說法毫無概念,並認為這種物質追求很膚淺。同時,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定義各自心中的「新 5Cs」,最常被提及的包括職涯(career)、社群(community)與選擇(choice)。

表面上,豐衣足食的新加坡新世代已經超越了父母輩重視的物質層次,擁有更多餘裕追求上述新價值,但實情可能比想像中更複雜。

比較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在 2011、2016 和 2022 年,針對 21-79 歲新加坡人做的「生活品質調查」(Quality of Life Survey)會發現,儘管新加坡的家庭收入中位數提升,人民卻沒有更快樂;換句話說,經濟環境與生活滿足感之間未必能畫上等號,而年輕族群對此格外有感。

一位 30 歲、曾在英國留學 4 年的受訪者 T 告訴《換日線》:「新加坡有秩序但缺乏活力,不適合年輕人生活。」他接著解釋,倒不是年輕人不享受新加坡的安穩與舒適,但恰恰是在舒適圈的生活,讓他們難以打破陳規,探索不同的人生可能性。

舉例來說,新加坡的公共住房政策,提供以家庭為單位的申請者購屋優惠,單身人士則要等到 35 歲才被允許排隊買房。此舉雖然讓新加坡的住宅自有率高達近九成,但也讓未婚青年難以負擔個人空間,和父母或家人同住的現象普遍。

在講求個人自主性的年代,這無疑為年輕人帶來壓力。2015 年《彭博社》(Bloomberg)報導指出,部分缺乏個人空間的新加坡千禧世代,會利用 Airbnb 等短期租房網站訂房,在外小住幾日,暫時遠離父母、好好喘口氣。近年來各項調查、報導更顯示,願意以高額房租為代價,交換自由生活的年輕人正大幅增加。

圖/換日線編輯部
圖/換日線編輯部

22 歲離家的新加坡 YouTuber Brenda 在其頻道中分享,和父母同住的生活宛如開啟自動導航,一切都有人照料,但缺點是無法掌握自己的空間,連吃什麼都很難自己做主。外宿生活讓她得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邁入成年,「這(房租)是我花得最值得的一筆錢。」

年輕出外闖蕩,中年回國成家

另一方面,新加坡也有越來越多 Z 世代年輕人把出國留學、工作,視作練習獨立並探索人生的機會。

拜新加坡的教育體制所賜,除了以英語作為教學語言外,多數初級學院(相當於臺灣的高中)學生,都會參加由新加坡教育部與英國劍橋大學國際考評部(CAIE)共同舉辦的「新加坡-劍橋普通教育證書高級水準」考試(The Singapore-Cambridge General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 Advanced Level examination,簡稱 GCE A-Level),其成績不僅可用來申請新加坡大學,也適用於許多海外學校,讓學生更易接軌國際。

24 歲、在倫敦大學學院攻讀數學的 Jonathan 就告訴《海峽時報》(The Straits Times),他雖然也錄取了新加坡的大學,但最終決定留學英國,因為新加坡雖然舒適,但舒適背後有太多框架,「我覺得住在海外會強迫我更快成長和照顧自己。」

英國、澳洲與美國等英語系國家,一直是新加坡學生的熱門留學選項。不過近年來有少數學生基於經濟考量,選擇到德國、荷蘭或日本等「非主流國家」留學,以較低成本實現獨立生活。

無論選擇哪一個國家,大部分留學生畢業後都不急著回家,而是期待能在國際大城市工作,體驗異國生活,也為履歷增色。事實上有類似想法的不只留學生,根據人力招募平臺 Jobstreet 的調查,願意為工作搬到國外的新加坡人當中,高達 72% 是 30 歲以下的專業人士──種種跡象都反映了年輕世代出國闖蕩的意願與渴望。

值得注意的是,這並不表示他們打算永久移民。國際專業徵才顧問公司華德士(Robert Walters)2023 年的數據顯示,58% 的新加坡專業工作者希望在未來 5 年內返回新加坡。T 分析:「35 歲以後,多數新加坡人都想回來,因為這裡適合成家和養老──大學前的教育免學費、社會治安良好、高齡政策完善,就業市場也不錯。」

然而隨著時代變化,現任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學院高級研究員的梁振雄認為有必要重新凝聚社會共識,他曾撰文指出:「當國內的新加坡人變得更多元,海外新加坡社群持續成長,我們需要更聚焦在強化我們的國家認同。」

對此,黃循財似乎也有相同看法。

新總理,新時代

2022 年,時任新加坡副總理的黃循財推出了「新加坡攜手前進運動」(Forward Singapore),與團隊耗時 16 個月,就經濟與就業、教育與終身學習、醫療與社會支援、住屋與生活環境、環境與財政永續性、新加坡身份認同等六大主題,諮詢包含學生在內的 20 萬新加坡人,矢言與人民共同設計未來 10 年的國家發展藍圖。

隔年出版的報告書《Buildingd Our Shared Future》中,開篇便如此寫道:

很顯然地,新加坡夢已不再限於物質成功,特別是年輕人的心態已經出現明顯的轉變。當年輕人談論職涯和工作,他們經常表達對意義和目的的渴望,而不只是好薪水而已。換句話說,我們希望擁抱更廣義的成功。我們追求一個更包容的新加坡夢──它重視所有個人、支持他們的多元夢想和路徑,也共同慶祝他們的成就與成功。

雖然有批評者認為,這不過說明了年輕人沒有能力實現 5Cs,但黃循財反駁:「年輕的新加坡人也想要好生活,但他們希望衡量生活的,不只是物質成功這種狹隘的標準。他們也在追求意義感、滿足感與目的,我認為這些都是高尚的抱負。」

2024 年 5 月 15 日,黃循財宣誓就任新加坡第四任總理,許多年輕選民都很興奮──不僅因為這是多數人、特別是 Z 世代,有生之年第一次經歷或者意識到政府換屆;也因為有「草根菁英」之稱的黃循財,雖然成長於信仰 5Cs 的年代,但他再三肯定新世代的價值觀,並承諾會傾聽他們的聲音。

他是年輕人心目中改寫「新加坡夢」的希望、以社群力量擁抱多元選擇的機會,正如報告書中寫的:「沒有人獨自成功。所有成功故事,都是一個共同的故事。」

(本文原刊於換日線 2024 夏季刊《新時代、新出路──各國青年的世代挑戰》,欲閱讀更多新世代的期許與挑戰,敬請支持紙本季刊。)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比起物質安穩,更想獨立闖蕩?──年輕世代的「新加坡夢」和父母早已不同》,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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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日線編輯部,《換日線》集結了來自全球各地超過 110 個城市的 300 名新世代作者(持續增加中),沒有長篇大論、沒有高深學問,他們就是你我身在異鄉的朋友,無私而自然地分享他們的故事、他們的見聞、他們的觀點,與他們從台灣出發,在地球不同角落留下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