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專欄】《七夜怪談》20週年，都市傳說恐怖片經典再現

1998年，鈴木光司原著、中田秀夫執導的《七夜怪談》改寫了恐怖片歷史。到2000年為止，日本就推出《七夜怪談2：復活之路》（1998）、聲稱才是正宗續集的《貞子謎咒》（1999）、以及等同前傳的《貞相大白》（2000）。好萊塢也買下版權在2002年翻拍《七夜怪談西洋篇》，中田秀夫還被請去導了續集《刹靈》（2005）。待3D熱潮興起，想像貞子爬到眼前的刺激果然催生了《貞子3D》（2012）、《貞子2：嬰靈不散》（2013）、最誇張莫過於和另一恐怖系列《咒怨》結盟的《貞子vs.伽椰子》(2016)，令人哭笑不得。沒想到2017年好萊塢又蹦出第三部《七夜怪譚》。亞洲鬼魅獨領風騷二十年，非它莫屬。

《七夜怪談》可以算是「都市傳說」（urban legend，或叫現代鬼話）的一種，指的是過去的事件經過有心變造、重新詮釋，添加符合現代背景的若干細節、借屍還魂後，利用人口密集的現代社會廣為傳布的靈異故事或恐怖遭遇。本片除了氣氛營造成功，還把詛咒施行的媒介定位在日常生活中逃不掉的必備家電：電視、電話、錄影機，現代人極端依賴的溝通工具變成了魔物，放大了生活的危險焦慮以及對物質過度依賴的結果。也把觀眾看恐怖片時原本只發生在戲院內的「特殊情境恐懼」，放大為走出戲院後更加毛骨悚然的「擴大情境恐懼」。你若把它笑看是對觀賞盜版的懲罰，我也不反對。就像我認為《13號星期五》（1980）根本是在警告青少年「誰先做愛就先死」！

鈴木光司和中田秀夫把《七夜怪談》成功塑造為儀式電影（cult film）後，再度合作《鬼水怪談》（2002）描述離婚女子帶著女兒搬進漏水公寓，殊不知水中竟有小女孩的怨靈。和《七夜怪談》一樣，《鬼水怪談》巧妙把恐怖因子散佈在現代人的生活環境裡。後者把情緒張力寄託在公寓、水塔、電梯，甚至泊泊流出的水。單親家庭都是這兩個鬼故事的主角處境，但《七夜怪談》的松嶋菜菜子至少還有善良的前夫可以依靠，《鬼水怪談》卻讓黑木瞳完全陷於孤立，不僅丈夫無情無義，所住的公寓也宛如孤城，整棟樓似乎只剩搞不清楚狀況的老管理員和樓上的小女鬼跟她們同在，中途才出場的好心律師雖想伸出援手，但也遠水救不了近火。而無論是原著作或導演的處理，最終都剝奪了一個令人同情的單親家庭正常存在的可能性，而成為極度哀傷的故事。

中田秀夫後來也嘗試向古典鬼片致意，拍了《色凶怪談》（2007），但成績與影響力實難與他前期作品相提並論。後來也曾放洋拍了《聊天弒》（2010），近期看他拍重炒舊飯的《劇場靈》（2015），只能說時不我予了。

鬼怪其實跟宗教、文化有著密切的關連，西方向以恐怖類型（horror）來定義他們的鬼怪電影，對象不脫撒旦之類的惡魔、死神、或者難以用人性規範的嗜血殺人狂。然而東方通常認為鬼的出現都有緣由，為報恩或報仇，總有因果循環，也因此多了一些通俗劇（melodrama）的精神在裡面，而日系鬼片沒完沒了的「怨念」，則變奏出一些更現代的觀點。

《七夜怪談》已經20年了，許多年輕觀眾沒趕上當時熱潮，即將開始的金馬奇幻影展引進35mm拷貝，說是重溫「惡」夢，說不定更多人是首度朝聖。就像刻意選在4月13號星期五晚上重現的《13號星期五》，揭曉傑森真面目的同時，也揭穿續集都是騙局的真相。哪一個更恐怖，就見仁見智了。

【Yahoo專欄作者聞天祥】
知名影評人、作家，著有《過影》等電影專書。現任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執行長，常出任國內外電影獎評審以及電影講座主持，是專屬於台灣影迷的電影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