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呂建和】長路將盡 無法對母親說出的秘密是…

作者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

阿佩的母親咳了好幾個月，原以為只是感冒症狀，但感冒好了，咳嗽始終不見好轉，反倒愈來愈嚴重，白天咳到胸痛不已，晚上則咳到夜不成眠，建議母親到大醫院檢查看看比較安心。母親雖然說好，卻遲遲沒有去看病，阿佩只好幫母親上網掛好號，請了假親自半哄半強迫陪她去。

等待時間有點漫長，手機不時有公司傳來的訊息，她一邊盯著診間的燈號，一邊用手機回著訊息，「你那麼忙，我就說我自己來，你不用陪我，害你耽誤工作了。」聽到媽媽這樣說，阿佩匆忙回完訊息後，把手機放回包包裡，「不會啦，我也趁機休息啊，不然老板都不讓我休假，只有我說要陪媽媽看病，他才不得不放我一天假，你就好好檢查檢查，我也比較放心！」

母親拍了拍阿佩的手背，「謝謝你啦，不過你自己也要找時間休息，不要太累了，不然我老了或那一天走了，就沒人好好照顧你了，你該好好學著照顧自己！」「好好好，你一定會身體健康，一直照顧我的啦！」母女兩人相視而笑，包包裡的手機又閃著訊息傳來的提示，阿佩微微瞄了一眼，正想藉故上廁所離開一下去回訊息時，剛好輪到她們看診的燈號，她只得暫且不管訊息，攙扶起母親走進診間，想說看完再趕回公司處理。

醫師仔細詢問了母親的症狀，開了X光檢查單，照完後再回門診。在母親進去照X光時，阿佩趕緊拿出手機回覆同事告知下午就進公司，怕母親看到，一回覆完就把手機丟進包包裡。

回到診間外等沒多久，護理人員就喚她們進去，「阿姨，你除了咳嗽以外，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嗎？」「其實，我最近常覺得肋骨痛，可能是咳太久的關係吧！」醫師轉頭盯著旁邊的看片螢幕看，一下放大一下縮小，一下調淺一下調深，「從你的X光片看起來，有一些怪怪的地方，為了進一步確認，必須進一步檢查，愈快愈好。」醫師表情變得嚴肅撥了通電話，「影像部嗎，我是胸腔內科陳主任，我有一個病人需要儘快做CT，打藥的，務必請你們幫忙，拜託了！」

阿佩拿了排定隔天的檢查單和藥物處方箋前去結帳，心裡有種不安感，醫師的態度讓她對母親的病情更加擔憂了，甚至起了不好的念頭，她深感愧疚，怎麼會有這種不應該有的念頭。她下午回去工作的心情都沒了，就帶著母親到醫院裡的小館子吃飯，她們母女倆已經有多久沒在外一起打打牙祭了，久到她都忘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

母親胃口很好，每道菜都直說好吃，從二樓餐廳大面玻璃窗望出去，陽光將靠窗的她們曬得暖暖的，「你看，那邊有一整排櫻花，好像快淍謝光了，全開時一定很漂亮，生命好像也是這樣，花開就有花謝，今天真的好開心，謝謝你帶我出來吃飯！」阿佩眼角泛淚，她說剛吃到辣椒，辣到讓她都流淚了，「媽媽，你不覺得很辣嗎？」母親笑了笑，特地從盤子裡夾了顆小辣椒放進嘴裡，「真的好辣喔！」她看到母親拿出手帕壓了壓眼角。

有天阿佩接到醫院來電，請她儘快帶母親回診，「我母親的病情怎麼了嗎？很嚴重嗎？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她沒得到任何答案，不安佔滿了她的所有想像，手機響了、桌上電話響了，她都置若罔聞，只是呆坐著，思緒充滿了各種最壞的結果，她不敢讓母親知道，她無法承受母親獲知病情的情緒，阿佩突然自責起來，都還不知道結果怎麼就覺得一定不好，好像在詛咒自己的母親，她決定自己到醫院聽醫師怎麼說。

胸腔內科陳主任把她母親的CT檢查影像顯示給阿佩看，仔細說明影像結果所代表的意義，「肺癌」二個字從醫師口中說出來時，一時之間還以為她聽錯了，「醫師，你是說我母親得了肺癌嗎？」「是的，你母親的肺癌相當嚴重，應該已經擴散了，需要及早治療。」坐在椅子上的她慌了，突然間不知該問些什麼，等到護理人員把住院單交給她時，她才想到，「那那那…我母親還可以活多久？」「最短三個月，最長半年，有些人治療效果好，可以到一年左右。」走出診間，平時有禮貌的她忘了要向醫師說謝謝！

阿佩就這樣走著，一路走著，從驕陽當空走到天色都已昏黃，她還繼續走著，天橋下的紅燈亮了，她停下了腳步，四面八方的車流包圍著她，抬頭望了天空，黝黑的夜落下了將落未落的雨滴，綠燈亮了，她又繼續走著，快到家了，她要怎麼告訴母親她得了肺癌的事實，又要怎麼面對母親的生命將會在短短時間從她身邊逐漸消逝的殘酷，長路將盡，卻還是想不出一套完美的說詞，她不是學行銷公關的嗎？怎麼突然間卻詞窮了！

進屋後，看見母親還坐在餐桌等她，「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沒有…沒有…忙到忘了打電話，對不起！」母親把桌上的菜重新熱過，「累了吧，快吃吧！」「媽，嗯～你身體還好嗎？我想說…就是…」「阿佩，我知道你今天去醫院了吧，因為醫院打電話來說你住院單忘了拿！」「什麼…什麼…那那那…醫院有沒有跟你說什麼？」阿佩慌到開始語無倫次。

「醫院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是要我快去醫院治療，我想應該是結果不好對不對？你不用瞞我沒關係，我可以承受得住的，只是我怕我走後，你不會照顧你自己，你真的要好好學會照顧自己，不要那麼忙了，身體很重要。對了，我最近會把我的拿手菜都煮一遍，我拿手菜很多吔，哈，只是怕時間不夠，如果有時間就早點回來，學幾道簡單的，以後想吃的時候就可以自己做！」母親對著她笑了笑，阿佩的心好痛！

阿佩低下了頭一口一口扒著白飯，淚水卻不停掉落，怎麼這碗白飯吃起來好鹹好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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