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呂建和】阿滿姨映照在玻璃門的無盡哀傷

作者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

從側門的玻璃門望見阿滿姨的身影，平時瘦小的她，此時看起來顯得更為瘦小，走路的神態顯得漫不經心的，肩膀垂得很低很低，彷彿被無形的重量壓垮得歪斜了，隔著玻璃門，她的哀傷是那麼地真實呈現，不必隱藏，也不必偽裝。

阿滿姨的兒子在十幾天前被人發現陳屍在一家小旅社的浴缸裡，以燒炭的方式，結束了他短短二十五歲的生命，用大小浴巾將浴室的所有門縫完全塞死，顯然死意甚堅。

她一直不願相信她的兒子已經死了，口中不斷喃喃唸著，「我的兒子根本就沒有死，你們都在騙我，你們都在亂說。」雖然阿滿姨已經親眼看到兒子的遺體，也大聲叫喚哭喊著，卻始終沒有得到她兒子出聲回應。

她向丈夫泣訴著：「你的心，真的好狠哦！為什麼都不讓我的兒子回家。」傳統的習俗是不能讓意外死亡的人的遺體送回家裡的，據說這會為家裡帶來噩運，她應該不會不知道，但此時她卻管不了這麼多，因為那是她最親愛的兒子。

阿滿姨說：「我要拿衣服去給我兒子穿，我怕他會冷，因為他只有穿一條內褲，在殯儀館那裡一定會很冷。」他會不會感到冷，沒有人知道，但她知道，因為阿滿姨的心正感受著她兒子心灰意冷走向絕路的那一刻。

●那是一條陰陽相隔的線

她的意識在虛與實之間擺盪著，始終不願在信與不信之間劃下一道切線，因為那是一條陰陽相隔的線，是一條說了再見就永不再相見的線，她終於精神崩潰了，現在她將自己擺盪向夢囈的那一邊，控訴現實的殘酷對待。

一場不長不短的儀式，告別了她和兒子之間二十五年的母子情緣，她又將自己擺盪向現實的這一頭，好希望這是一場夢境而已，醒來之後可以一切重來，但她卻再也分不清現實與夢存在著什麼差距。

每個人都希望她保重，她說這些道理她都知道也都懂，但她就是不能忘記懷胎十個月的他，如今長得一副健壯的身體，怎麼可以這樣說走就走。

每個人也都說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麼不孝，她對於她兒子的死，她更是不能理解，她只是自責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他。

每個人都說這需要時間，但時間是什麼？時間可以撫平內心的傷痛嗎？時間可以將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遺忘嗎？時間可以找回曾經擁有的母子之情嗎？時間可以找出死亡的真正原因與意義嗎？時間可以解答心中的疑問嗎？

●時間說了謊也爽了約

在這麼多問題解答的背後，顯然，時間說了謊也爽了約，時間似乎只是推託之詞，只是旁人在無可奈何無計可施，又找出不任何適當言詞下，刻意所張出的網，這個網所網住是一個巨大而深沈的哀傷。

隨著時間的滴漏，哀傷將會從網孔散逸出去，飄浮且滲入感官與心靈深處，讓人無從逃脫，面對過往生命的漏失，只會不時地反芻自己的缺憾與無能，哀傷變得更為巨大。時間，一個不太可靠的傢伙！

阿滿姨從玻璃門前經過，看到的不是她矮小的身影，而是她的哀傷與自責，清清楚楚地映照在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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