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黎家維】自己用的時候是「仙丹」 別人用的時候叫「毒藥」？

作者為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副研究員

近來喜歡對台灣政治評論的「外國記者」特別多，從力挺口譯哥到憂心「韓流」是民主毒藥等，未來只怕會更多。在國際上記者公開評論他國政治究竟常不常見，我不知道，但是部分媒體特別愛引用「外國」的說法來針貶國內政治，在台灣倒是屢見不顯。韓流到底是不是台灣民主社會的毒藥，筆者尊重大家不同的看法，但是老愛拿外國的東西奉為圭臬，總認為外國月亮比較圓，外來和尚會唸經，恐怕才是真正毒害我們社會已久的砒霜。

稱「韓流」是毒藥的這位「外國記者」，背景早已被大家起底，人有立場，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就像筆者撰文，總是有讀者只關心我任職單位那幾個字，遠勝過我上千字的內容。不過，筆者其實更關心的是這個人的立場是否一致。

拜讀「韓流」是撕裂台灣社會的毒藥一文，不禁讓筆者想到一些事。這幾年台灣總是喜歡引用美國《自由之家》世界自由報告，以及英國《經濟學人》的民主指數，來點評一下執政者一年的表現。有趣的是這兩年，這兩家機構，都對全球民主的倒退提出警訊。特別是2017年《自由之家》年度報告的標題是「民粹與獨裁：對全球民主的雙重威脅」（Populists and Autocrats: The Dual Threat to Global Democracy）；同年，經濟學人的報告則是用了「可悲之人的復仇」（Revenge of the “deplorables”）為標題，不僅指出2016年是全球民主倒退的一年，更將美國的評等降級。當2016年底川普當選美國總統的那一刻開始，這兩個長時間關注全球民主發展的機構，才「突然」意識到「民粹」對民主的威脅。

其實台灣在2000年以後，早就有不少有識之士警覺「民粹」對民主的負面影響，甚至一般民眾對此都不陌生，這兩個具有「公信力」的專業機構，卻在10多年後才突然「覺醒」，原因無他，正因為美國也出現了一位靠「民粹」起家並壯大的總統。而2016年，英國的「脫歐公投」也意外通過，讓自以為居主流價值的政治人物與媒體錯愕。但「民粹」對民主的影響，難道是這兩年才忽然從天而降？

類似的情況還出現在「阿拉伯之春」。2010年，一場源自於北非突尼西亞青年發起的民主運動（茉莉花革命），在網路社群媒體的推波助瀾之下，一下席捲了整個阿拉伯世界。被視為整個運動幕後推手的Google中東及北非地區行銷經理戈寧（Wael Ghonim），在隔年更被美國《時代》雜誌評選為「全球最有影響力的100人」之一。當時不僅戈寧本人，整個西方世界都盛讚網路催化民主與社會運動的正面意義。但沒幾年，西方民主國家卻又開始擔憂來自極權國家對網路資安的威脅，甚至認為是國安危機。

直白的說，當西方以其價值與利益為後盾，拿民粹與網路來介入或推倒他國政權時，這時的民粹不叫民粹，而是民主的力量，是草根的力量；但是當民粹被與自己價值不同的人運用的時候，這時的民粹就變成了「毒藥」，會撕裂社會，更威脅民主。當西方拿網路和社群媒體在宣揚自己的價值的時候，網路像個「天使」，能促進人類進步、和平、民主、包容；但當這些東西被對手或與自己價值不同的人拿來使用的時候，網路又變成了「魔鬼」，成為威脅國家安全的漏洞，變成散播「假新聞」快速渠道。當拿出手機，google自動提醒你回家走哪條路，花多少時間，或在瀏覽其他網頁時，四周掛滿你點閱過商品的最新折扣，很多人稱讚美國科技結合人性與便利；但是當華為做類似的事情的時候，就憂心中國在情蒐與威脅國安。這種缺乏一致標準與信仰的和尚，只因為他是外來的，就比較會唸經？就比較高明？

“deplorables”一詞原是希拉蕊在競選期間攻擊對手支持者的失言，她嘲諷川普支持者有一半是「一群可悲的人」（the basket of deplorables），但大選結果，這群可悲之人扳倒了主流媒體與傳統菁英的支持對象，成功反擊。或許因為惱羞成怒或其他原因，這些原本堅信民主的人，更加撻伐川普的支持者，貶低他們只是民粹，更認為民粹威脅了美國民主。

當我們今天看到某位「外國記者」大聲疾呼「韓流」是民主毒藥，前面這些似曾相識的場景又一一浮現。這位記者2015年在他老東家小英基金會的想想論壇有篇文章「2016大選：洪秀柱的『反民粹』十字軍」，痛斥洪批判民粹主義暴露出其專制獨裁性格；2019年，同一個人對「韓流」刮起來的旋風卻戒之慎之。「韓流」是不是民粹，筆者尊重各方看法，但筆者不能接受的是：你或你支持的人運用民氣時候，他就是民主，是靈丹妙藥；韓市長或你討厭的人掌握民氣的時候，他就變成民粹，變成砒霜鶴頂紅。

阿拉伯之春來得快去得更快，沒多久，「阿拉伯之冬」隨之而來，持續的內戰讓大批難民湧向歐洲，也讓恐怖主義的伊斯蘭國應運而生。2015年戈寧在TED發表一篇充滿反省的演講，他說阿拉伯之春展示了社群媒體的巨大潛力，也同時暴露了它最大缺點：這個讓我們團結在一起，推翻獨裁者的工具，最終也將我們撕裂。在這演講中，我至少還看到了戈寧自我深刻的反省，但是在「韓流是民主的威脅」一文中，我只看到了雙重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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