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黎家維】蔡政府是不是應該先自我除垢一下？

作者為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高級助理研究員

促轉會副主委張天欽濫用公器圖謀介入選舉打擊政敵，又以東廠自詡，內部人員看不下去，「大義滅親」揭露「真相」，引發各界譁然。行政院長賴揆與促轉會主委立即出面道歉，蔡總統也表示不認同，眾矢之的張天欽更是火速「（被）辭職」。但是儘管民進黨高層快刀斬亂麻，試圖切割，但是僅一人辭職，似乎未能平息眾怒，輿論開始點名其他的「東廠」組織與「張天欽們」，認為這絕非僅是「練肖話」的個案，而是整個結構都出了大問題。

這次引爆促轉會「自己人」不快的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台灣追求轉型正義的道路，是不是一定非得走東歐《除垢法》的路線？事實上，《除垢法》的轉型正義模式主要出現在東歐的捷克、匈牙利與波蘭等國。這些國家之所以所採取這種方式，主要在於他們面對共產黨政府突然垮台的劇變，新政府為了要因應迅速「去共黨化」的需要，於是採取了手段比較強烈的立法手段，限制共黨人士繼續出任政府若干政府職務，以確保新政府能擺脫共黨控制陰影。這是一種政治體制出現斷裂式巨變時，所採行的一種特殊手段。優點是快速有效且立竿見影，但有其特別的時空條件，當然更有必須付出的代價。

當德國二戰失敗後，內部也曾出現過類似除垢的「去納粹化」立法，目的也在排除政府內部遺留的納粹黨人，但事實上卻窒礙難行。因為納粹黨員人數實在太多，如果通通排除，政府將無法正常運作，於是最後只好限縮在納粹的重要幹部與高官。兩德統一時，也有類似的法律（如《前東德國安部檔案法》）來處理東德共黨政府遺留的人事問題。但其人事除垢的範圍並非毫無限制，主要是鎖定在曾經為國家安全部門或擔任其線民者。其實，中華民國也有類似的除垢法律，國民政府在民國27年曾制定《懲治漢奸條例》，對日戰爭結束後，為迅速清除日本扶植的偽政府勢力，恢復政府的合法統治與管轄，立即的人事清理在當時亦有其必要性。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儘管因應政治社會體制劇變需要而選擇手段激烈的轉型途徑，《除垢法》在東歐這些國家內部不是沒有討論與反省的聲音。甚至許多《除垢法》的條文被這些國家的憲法法院解釋為違憲。很大的立論依據就在於民主國家不應該用悖離民主價值與人權的手段或方式，來處理轉型正義問題。如果新的政府還採用與極權或威權政權如出一轍的方式，這並不是民主國家所要追求的正義與價值。

與這些國家不同的是，台灣轉型正義之路選擇的是一條相對漸進緩和的路。1995年4月7日公布《228事件處理及補償條例》，同年12月行政院成立「財團法人228事件紀念基金會」，受理228補償申請、核發補償金，並舉辦各種紀念活動、回復受難者名譽、真相調查與實地訪察等事宜，以落實平反。1998年6月17日，也公布了《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條例》，處理戒嚴時期部分司法不正義的問題。這個過程雖然比較漫長，也有其他可以繼續努力的部分，但是我們少了翻天覆地清算鬥爭可能產生的社會成本，讓台灣的法律秩序能夠維持一定的穩定下，進行後續的政治改革，也讓民主朝向更深化的方向前進。

《除垢法》是一種下猛藥的方式，有顯著的針對性與強烈性。但台灣現在並無出現政治社會結構巨變，時空環境與東歐或戰後德國更是迥異，此時推動《除垢法》難免讓人有政治清算鬥爭的聯想，更糟的是還破壞了現行的法律秩序。台灣解嚴至今民主轉型超過30年，政黨輪替已經三次，要翻3、50年前的舊帳，大概早已人事全非，讓人好奇至今政府部門裡，還有多少垢可除？

台灣好不容易有了檢視過去歷史與推動轉型正義的契機，但是從此事件來看，顯然許多人推動轉型正義的目的，不是為了和解，更不是為了真相，而是基於「仇恨」，甚至是為了消滅政治對手。當一個標榜自己「超越黨派」，以推動「正義」與「和解」為職志的機關，裡面卻包藏許多內心懷有「威權」與「反民主」封建思維，但表面上卻滿口仁義道德的道貌岸然者，正義只能淪為政治鬥爭工具。這些人拿到權力後，「其身不正」，就算有再多包裝，也不可能出現正義的結果。促進台灣社會和解的目的不僅無法達到，最後只會加劇撕裂與對立的反效果。

要讓台灣轉型正義，健康與正義的繼續走下去，在台灣黨派對立嚴重且相互不信任的情況下，反求諸己，或許更有一絲機會。我們的蔡總統、賴院長是不是應該自己先「除垢」一下，好好檢視一下政府有多少「東廠」機構，同時把具有反民主封建思維的「張天欽們」，通通換掉。同時也真誠檢視一下《促轉條例》那些只針對特定政黨的「半套正義」，以及超越憲法與侵犯人權的條文，不用在野黨提案，自己先設法把條例修到合憲，或許更能展現超越黨派的態度。

正義不能光表面嘴巴講講，更不該表裡不一。在拼命想著把政治對手抹黑成「汙垢」除掉前，請先把自己眼前的「污垢」除乾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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