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語言卡」,暴露比利時作為「人造國」的難題

作者:楊宗翰/空屋筆記

「話說,比利時有兩種語言嘛?那你們那邊的學校老師是用荷蘭文上課,還是用法文上課?」我問來自比利時北部的 Peter。這個瘋狂旅人已經在外面旅行 10 年,從歐洲一路騎腳踏車來到了亞洲各國,最近剛從廈門坐船來台灣,從資源回收站挖出了一台腳踏車,拼拼湊湊修好了以後準備騎腳踏車環島。

「看行政區域劃分,北部的區域全部都是用荷蘭文,南部則全部都是法文,布魯塞爾是例外,所以布魯塞爾會同時有講法文的學校,也會有講荷蘭文的學校。」

「所以,就算是住在北部習慣講法語的家庭,他們的學生也只能去用荷蘭文上課的學校嗎?」我接著問。

「通常,家長會選擇把小孩送去另外一區的學校,或者說,法語區的家庭其實根本不會跑去北部。比利時幾乎可以算是 3 個國家了,北部區域跟南部區域的隔閡超大,雖然彼此在學校都必須要學習對方的語言,但多數學生長大後如果遇見另外一區的比利時學生,因為無法溝通,所以通常還是會選擇用英文聊天。」

「話說,你們台灣也很有趣啊,我聽說台灣也有台語,但為什麼我目前遇到大多數的台灣人(Taiwanese)都說他們不太會說台語(Taiwanese)?那這個語言到底是誰在說的?」Peter 突然問我。

因為最近很多人在談母語議題,新聞上正播放有人說在學校學母語是在浪費時間。我跟 Peter 說起了台灣歷史上的「國語運動」,在我爸媽那個年代,在學校裡面講台語是會被懲罰──掛牌子罰站的。而因為社會長期以來將台語定義為次等、低俗的語言,學校也完全不教,所以即便許多人家裡父母都是講台語,但小孩卻不太願意去學習,也就造成了現在許多台灣年輕人根本沒辦法說台語,更不用說要教下一代台語或客語了。

「語言卡」背後的政治

聽完後,Peter 跟我說:「你知道嗎?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所有的學生身上都必須戴著一個語言卡,你不用帶身分證或護照,但是一定要有那張語言卡。」

「語言卡是幹嘛用的?」我問。

「在比利時主要有兩種語言:法文跟荷蘭文,其實還有德文啦,不過那是極少數,北部靠近荷蘭的講荷蘭文,比利時南部則是講法文。雖然說是荷蘭文,但我們自己其實都會說我們講的語言是佛萊明語(Flemish),佛萊明語跟荷蘭文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有些發音跟用詞有點不一樣而已。」

在我聽來,佛萊明語和荷蘭文的差異很小,不像中文和台語的差別那麼大,雙方各自用彼此習慣的語言是完全可以溝通的,可能比較像是北京腔和台灣腔的差別。

「而在那個時候,比利時某個政治人物想要推行標準化荷蘭文的運動,所以要求所有弗拉芒地區的學生必須要學習像荷蘭人那樣『標準』的荷蘭文。所以不管有沒有在學校,只要有老師發現了學生講佛萊明語而不是所謂的標準荷蘭文,他就可以要求學生把語言卡拿出來,然後在上面畫一個叉叉。」

「畫了叉叉會怎樣?」

「每個學期結束時,學校都會頒發一些禮物給學生,像是書啊或是文具之類的,而這些禮物,就是給那些語言卡上沒有被劃叉叉、這個學期都乖乖講標準荷蘭語的學生。而這也造成了那些被畫叉叉的學生心裡會有陰影,覺得自己很糟,講佛萊明語很可恥。」

某方面來說,我想起了小學時期的演講比賽,總是只有字正腔圓瘋狂捲舌的同學會得獎,而用我們平常習慣的方式講話的同學,卻好像不管講得再好都沒有用。

「但你知道嗎,這對我們那邊的老師也很不容易啊,因為多數老師平常也都是講佛萊明語。」

「語言是文化的一部份,但語言教育從來就都是政治問題。」Peter 說。

而且就算大家講的都是荷蘭語,也不代表弗拉芒地區的人們會想要成為荷蘭的一部份,他們比較想要像加泰隆尼亞人那樣獨立出來(然後直接成為全世界第五富有的國家)。

「人造國」的難題

比利時是一個人造國家,當年拿破崙在滑鐵盧失利了之後,歐洲各國為了避免將來法國再度盛後會去侵略其他國家,所以在法國周邊設立了幾個區域來當緩衝區,這樣法國要打過來的時候才不會馬上打到他們。

當時他們就挖了一塊荷蘭跟法國北部的交界,把這兩個地方的人整個圈在一起,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比利時。

對多數台灣人來說,比利時是個先進、文明,福利又很好的歐洲國家;但許多人不知道的事,這個國家其實一直以來都不安穩,甚至隨時有可能會分裂。

「你知道嗎?比利時在 2011 年還曾經發生過 5 百多天來,完全沒有國家政府的喔。」Peter 跟我說(北部南部跟布魯塞爾還是有各自的地方政府可以運作,只是無法組成國家政府而已)。

人家比利時都可以 5 百多天沒有政府,看來我們對於市長請假兩個月這件事情,好像真的有點小題大作了。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一張「語言卡」,暴露比利時作為「人造國」的難題》,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更多換日線文章

說法語的他,用英語告訴我:「你永遠不需要因為自己正在學習一種語言,而對我說抱歉。」

不會說德文、不愛喝啤酒,我能在德國生活嗎?──讀者問答(生活篇)

作者簡介:

楊宗翰,在克羅埃西亞求學期間住進了佔屋,回收菜市場賣不掉的蔬菜以及麵包店下架的麵包,親眼見到現代社會的浪費及荒謬,開始尋找對人、對環境都更友善的生活方式,以盡可能不消耗資源的方式在體驗著這個世界。

搭過無數陌生人的便車,住過無數陌生人的家,出了一本沒有版稅的書,成立了沙發客來上課計畫,在台灣就邀請來台灣旅行的外國旅人到各地的偏鄉學校去跟學生交流,在國外就去拜訪世界各國的學校跟當地學生介紹台灣。

______________

【Yahoo論壇】係網友、專家的意見交流平台,文章僅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Yahoo奇摩立場 >>> 投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