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排除判決書》:你準備好逃亡了嗎?

撰文:不帶劍

不帶劍|法律志業,興趣寫作,曾獲法律文學創作獎,出版小說十餘本,其中《恐懼罐頭》系列經改編翻拍成影視作品。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你和太太一同忙碌著,雙手扛起汗水的重量,屋外傳來兩個年幼女兒天真的歡笑,你以為這是生活的全貌,只要腳踏實地,便能一直走下去。

你沒有聽過曠野的槍響,沒想到竟是如此突兀而粗暴,無處遮蔽的你只能倉皇地逃逸,深怕被背後的未知追上,卻發現前方早已充滿了未知。

你說這條從家裡到法院的路,已經走過很多遍了,每一次開庭你都會到,因為你很期待獲得一個澄清的機會,但後來你卻漸漸發現不對勁:沒有做的事,你該如何證明自己無罪?

於是你收到了那份判決書,一如片頭輕描淡寫的幾行文字,隨意劃過幾道鮮明的紅,所摘要出的那些「事實」,他們說不排除混有你的DNA,他們說你有罪,不排除排除你的人生。

你逃亡了,從你的工作與家庭,從你的人生中逃亡,因為誰都可以冤枉你,唯獨你自己不行。所以你和太太離婚,要孩子改稱你「阿伯」,隱姓埋名的你常常盯著監視器畫面發楞,總覺得全世界都在監視自己,你被通緝了,他們想找到你,就像你想找到自由。

那麼多日子過去了,你不敢想像,如果再沒有人提起那份鑑定報告關於「不排除」的意義,如果DNA的技術沒有進步,這樣不見天日的生活還要多久,又還能多久?當你在法庭上聽到再審無罪的宣判,不禁悲從中來,因為你比誰都還要清楚,審判可以重來,但受傷的人生怎麼重來?無論如何,律師還是請你走到陽光下,他們幫你舉起了斗大無罪的白色布條,你獨自的澎湃卻是無聲無息,寧靜而巨大。

《不排除判決書》劇照
《不排除判決書》劇照

取回姓名的你卻負債累累,形而上或者形而下的,都一樣沉重,但你記得自己曾對神明許下願望,「舉枷還願」,你扮成信仰習俗裡的「犯人」向神明獻祭,一路跟隨在迎神隊伍中,你不免會聯想當初自己的犧牲是否也算一種獻祭?又是為了誰的正義?

他們說你沒被關過一天,也就連一天都補償都沒有,斬釘截鐵的口吻彷彿確認了那些日子你是自由的,可以自由地躲藏,自由地逃亡,自由地毀敗過往的一切,自由自在地承受無法言喻的苦痛。

最後,除了傷痛以外,兩手空空的你回到人生,回到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即便已非往昔,你和太太仍繼續忙碌著,合力撐起家庭的重量,兩個女兒長大了些,屋外傳來她們的歡笑,你依舊希望這是生活的全貌,只要腳踏實地,就能一直走下去。

《不排除判決書》劇照
《不排除判決書》劇照

這部紀錄片的第三者視角,像是日常的觀察者,看著一如每個台灣人樸實的日常,再看著他的日常驟然被摧毀,千辛萬苦歷經再審無罪、所謂洗刷冤屈之後,卻發現原本習以為常的生活,已是遙不可及、難以復返。作品的敘事手法不帶議論,但夾藏在他被扭曲又攤平的日常之間,留白了許多待探討的問題,比如說無罪推定的根本精神、DNA鑑定結果的極限與解讀方式,又比如說刑事補償法的立法論檢討等等,再審無罪之後,國家的課題才正要開始。

《不排除判決書》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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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跳脫許多事件的包裝,釐清感性與理性的作用,只剩下單純的價值命題:「寧願錯殺,不可錯放?」當法院無法達到無合理懷疑的有罪確信,只能判決被告無罪。這個結論在後見之明的此刻或許下的輕易,但於不同案件、不同證據的審判中,是不是還能守住這條界線?刑事訴訟的目的並不是發現真實與程序正義間的拔河,而是兩者平衡的本身––––因為我們並不排除,自己就是下一個陳龍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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