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70周年的光鮮榮耀，都是共產黨的功勞嗎？林培瑞：擁抱毛澤東思想的習近平挑戰更大

中國10月1日舉行建國70周年慶典，風光盛大的場面，讓外界再次一睹崛起後的強大中國。但這一切都是中國共產黨和現任領導人習近平的功勞嗎？美國知名漢學家林培瑞認為，中國的發展根基主要受惠於龐大人口，中國共產黨卻曾在毛澤東領導下害死了數千萬人民。但習近平領導的中共至今仍繼承「毛式風格」，而且正邁向與40多年前相仿的愛國狂熱，這對中共與習近平而言，未必是永保江山的理想條件。

林培瑞（Perry Link）9月30日在《德國之聲》（DW）撰文分析，中國領導人可能面臨的統治正當性挑戰。以下為林培瑞全文：

中國10月1日迎來建國70年國慶盛會，中共政府早就準備多時，意圖展示雄厚的經濟與軍事實力，中國現在已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在外匯儲備、高鐵鋪設總長度以及國民擁有的智慧型手機等多種層面，中國都是全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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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種種「第一名」的背景因素，似乎多半源自中國龐大的人口與廣袤土地，甚至連負面的「第一名」也是如此，例如每年的交通死亡案例、自殺人數與流感病例數等等，都和跟共產黨統治與否的關聯性不大。

若從人均發展來看，和中國擁有相似文化基礎的台灣、日本和南韓，經濟表現都比中國好很多。根據國際貨幣基金（IMF）2018年統計，台灣人均財富在全球高居第14位，日本與南韓分佔第28、29位，中國則是第73位。中共政府喜歡強調「已經成功讓數億人脫貧」，以及許多的「扶貧政策」，都隱含了「中共幫助人民」的意涵。

然而，事實可能正好相反。1990年代以來，是數億中國人民在工時長、工資低、缺乏工會和獨立司法體制的環境下努力打拼，（一種中共政府與跨國企業都很滿意的狀態）。他們自己擺脫了貧窮，也讓少數共產黨菁英的財富一飛沖天。2018年上海研究機構胡潤百富（Hurun Report）統計，中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前153名富豪的淨資產總和高達6500億美元（約台幣20.1兆元），只比瑞士全國整年的GDP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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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遺緒

中共建政70年之間，約有27年都由毛澤東領導，期間造成數千萬人已非自然的原因死亡。1959年至1962年，毛澤東的大躍進與人民公社運動導致「三年大饑荒」，估計至少3000至4000萬人送命。毛發起的政治運動多半帶有仇恨與暴力，1966至1969年毛澤動號召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少年「紅衛兵」受到洗腦或被迫告發父母，痛打學校教師或燒毀書刊，中國文明最古老和細膩的核心價值也遭受前所未有的嚴重攻擊。

毛澤東過世至今，他充滿攻擊性的風格還留在中國文化裡，在顛覆性的道德語境中仍清晰可見。1950年代毛澤東常常說：「為人民服務」，中國的公共道德規範多數仍套用這種說法，但他在1976年逝世時，這句話已經變得極為空洞，其後繼承的官方道德標語也同樣不知所云。而習近平總是強調的那句：「我們堅定繼承了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不僅空洞，對嚴謹的知識分子而言簡直語無倫次。但是每個人都很清楚背後的意義，那就是閉上嘴巴、遵從黨的旨意。

習近平崇拜？

和每一位領導人一樣，習近平也無法拋棄毛澤東這位「偉大舵手」。毛的精神造就了共產黨的聲譽和權力，他一生鑽研大量中外史書與哲學思想，著作的10多本書籍形塑了共產黨方針。若撇開毛澤東，學歷不高、見識不廣的習近平恐怕也不知道該從何處援引這麼多思想結晶。

「文革」期間，毛澤東讓整個社會相信中國是獨特的國家、注定躋身世界強權之列，甚至抱持近乎自負的民族驕傲感。這種瘋狂崇拜在1970年代重重墜地，許多中國人都認為不能再重蹈覆轍。但數十年後的今日，類似的情緒顯然已經重現，中國召喚了絢麗、近乎膚淺的愛國主義。自豪的來源也跟近年科技進步有關，上億支公共監視器、AI臉部辨識技術，還有讓政府替人民打分數的「社會信用評分系統」等等。

習近平能夠延續這樣的中國夢嗎？如果可以延續，對中國和全世界而言都是壞消息，但若不能，結果也令人心驚，中國會陷入什麼樣的混亂？又會持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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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險境

如果歷史可以做為借鑑，期待中共政權在不久的將來垮台也頗合理。畢竟以共產政權而言，中國已是世界上最長壽的國家。

但在70大壽之際，我們還是應該花點時間鼓勵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必須同時擔心香港民主抗爭、中美貿易戰、嚴重豬瘟疫情造成豬肉上漲，以及經濟成長放緩等困境。一手掌握所有大權，也代表危機和各方指責會一起上門叩問，別忘了中共有種「傳統」，失敗的領導人很容易入獄，他們的家族也無法躲過。就連毛澤東的妻子江青，也在他過世後被捕下獄。

不久之前，中共黨辦報刊《求是》做了件奇怪的事，該報重新刊登習近平2014年一場談話。習近平當時說，「評價一個國家政治制度是不是民主、有效，主要看國家領導層能否依法有序更替」，然而，2018年年初，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才取消了國家主席任期限制，外界當時都暗諷習近平「稱帝」、「登基」。

《求是》這篇文章也許只是漂浮的茶葉渣，無法說明晦暗不清的中共體制。但習近平若有永久連任以外的其他打算，我們也不難想像他的背後動機。

林培瑞（Perry Link）現任加利福尼亞大學河濱分校特聘教授，著名漢學家，是《中國「六四」真相》一書英文版的編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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