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如何全球化烏克蘭戰爭

文 / 曾子固
俄羅斯的戰爭全球化戰略具有多個層面。在經濟關係中，莫斯科利用了對衝突漠不關心的國家的機會主義：克里姆林宮的目標是將俄羅斯納入非西方的貿易、國防和商業網路。在意識形態上，俄羅斯將戰爭歸咎於西方的欺騙和烏克蘭的背叛，指責美國及其盟國虛偽。在外交上，俄羅斯和西方正在將衝突帶入國際機構。無論是在聯合國安理會還是在國際原子能機構，俄羅斯和西方之間曾經存在過的任何權宜之計都已經分崩離析。通過培養對非西方首都戰爭的冷漠和沮喪，莫斯科希望其他國家加入其行列，或者至少與西方保持距離。Michael Kimmage and Hanna Notte發表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的<俄羅斯如何全球化烏克蘭戰爭:克里姆林宮削弱西方的壓力點戰略>( How Russia Globalized the War in Ukraine:The Kremlin’s Pressure-Point Strategy to Undermine the West)做了深入的分析。

普丁將盡其所能孤立烏克蘭並使烏克蘭陷入貧困
從入侵烏克蘭開始，俄羅斯總統普丁對戰爭的巨大野心就顯而易見。他打算推翻基輔政府，要麼分治烏克蘭，要麼控制烏克蘭。但普丁的願望超出了在中歐和東歐劃定勢力範圍的範圍。通過征服烏克蘭政體，普丁希望開啟一個脫離美國領導地位的全球政治新時代。他承諾建立一個真正的後殖民主義、尊重保守價值觀和強大的多極國際體系，俄羅斯是其核心仲裁者之一。

即使在烏克蘭戰場上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之後，普丁仍然致力於殘酷、悲慘的戰爭努力。他將盡其所能孤立烏克蘭並使烏克蘭陷入貧困，以追求一種國際秩序，使西方邊緣化，並恢復俄羅斯在世界上的適當地位。普丁在 2007 年慕尼克安全會議上宣佈，莫斯科在 2014 年吞併克里米亞后加速了從西方轉向，隨著 2022 年入侵烏克蘭而達到突破點。戰爭持續的時間越長，普丁就越會尋找機會破壞和取代西方。

俄羅斯全球戰略的核心是武力和恐懼
俄羅斯全球戰略的核心是武力和恐懼。克里姆林宮有意識地煽動對核災難的焦慮，尋求控制全球壓力點。它通過天然氣和能源出口強硬地向歐洲提供強硬手段的努力可能已經失敗，但克里姆林宮還有其他工具可供使用，其中之一涉及全球糧食供應。在威脅要這樣做數月之後，俄羅斯於 2023 年 <> 月退出黑海穀物倡議，從而提高了賭注。在土耳其和聯合國的斡旋下，該協定確保了烏克蘭糧食的戰時出口。自退出該協議以來，俄羅斯一直試圖對往返烏克蘭控制的所有黑海港口的民用航運實施事實上的封鎖。為了阻止烏克蘭的運輸，它襲擊了多瑙河沿岸的港口、糧食儲存設施和其他地點。通過這樣做，俄羅斯希望獲得對烏克蘭的長期強制性影響力，同時發動長期的軍事鬥爭以制服該國。

美國必須承認制裁的局限性
美國和其他支持烏克蘭的國家必須避免對俄羅斯長期衰落的一廂情願。他們不應低估莫斯科的野心。俄羅斯既不是大國，也不是經典意義上的地區大國，它本身就存在於一個令人困惑的類別中：它是一個具有相當大的全球影響力的地區大國。為了抵禦普丁，美國及其夥伴應該從類似的全球角度考慮這場戰爭。這包括承認制裁的局限性，先發制人地確定俄羅斯的下一個壓力點，強調糧食安全的重要性，並制定一種不那麼狹隘的跨大西洋外交立場，對非西方國家更具吸引力。俄羅斯將利用其全球資產和工具來延長戰爭。美國必須利用其全球影響力來縮短戰爭，最大限度地支持烏克蘭，並遏制俄羅斯。

羅斯繼承了帝國外交和蘇聯大國的雙重遺產
普丁的俄羅斯繼承了俄羅斯帝國外交政策和蘇聯大國地位的雙重遺產。自十七世紀以來，俄羅斯一直是歐洲國家體系的一部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幾十年裡向西延伸，並在整個亞洲和中東感受到它的存在。蘇聯擁抱俄羅斯的帝國歷史，在非洲、拉丁美洲和中東非常活躍，特別是當蘇聯領導人尼基塔·赫魯曉夫在 1950 年代中期上臺並致力於蘇聯國際主義的新品種時。俄羅斯總統鮑裡斯·葉利欽（Boris Yeltsin）領導下的外交部長葉夫根尼·普里馬科夫（Yevgeny Primakov）在1990年代後期辯稱，世界是“多極”的，俄羅斯太大了，影響太大，太驕傲了，不能受到華盛頓霸權主義自命不凡的阻礙。

俄羅斯成為對國際現狀不滿的領導人的榜樣
普丁曾經是普里馬科夫的政治對手，很快成為前外交部長和總理的弟子。2000年後，資金湧入俄羅斯，使普丁能夠實現俄羅斯軍隊的現代化，並重振蘇聯的軟實力。到2015年，莫斯科的軍事現代化使中東的權力投射成為可能，俄羅斯站在巴沙爾·阿薩德總統政權一邊干預敘利亞。克里姆林宮的軟實力在不經意的觀察者看來可能微不足道;俄羅斯缺乏中國的經濟實力，缺乏歐洲的生活方式吸引力，缺乏美國的軍事力量。然而，普丁的俄羅斯熱衷於培養與非西方國家的關係，通常是通過援引對西方的歷史不滿。普丁一直將俄羅斯描述為一個自主的全球行為者，以及魯莽的修正主義美國的解毒劑。在這種偽裝下，他試圖成為其他對國際現狀不滿的領導人的榜樣。

俄烏戰爭標誌著俄羅斯全球定位的新篇章
普丁入侵烏克蘭玷污了俄羅斯在歐洲和美國的聲譽，使人們對其政權的能力產生了懷疑。但戰爭並沒有將俄羅斯與世界隔離開來。相反，這場戰爭標誌著俄羅斯全球定位的新篇章。俄羅斯將自己塑造成西方歌利亞的大衛，培養了一種引起共鳴的戰時軟實力。許多國家認為西方專注於烏克蘭戰爭，而排除了其他緊迫的挑戰。他們爭辯說，美國在越南和伊拉克打過侵略戰爭，沒有達到其所謂的標準和原則。一些政府，包括巴西、敘利亞、委內瑞拉和辛巴威的政府，鸚鵡學舌地模仿克里姆林宮關於西方對俄羅斯的侵略和傲慢政策的路線，將戰爭歸咎於西方。莫斯科在聯合國安理會、其召開的外交會議上（如今年7月在聖彼德堡舉行的俄羅斯-非洲峰會）以及金磚國家集團峰會上援引了這些情緒，金磚國家集團彙集了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並將很快擴大到包括其他六個國家。俄羅斯一次又一次地辯稱，烏克蘭和西方——而不是俄羅斯——與全球多數國家不同步。

俄羅斯經濟的持久性照亮了戰爭的全球背景
俄羅斯經濟的持久性照亮了戰爭的全球背景。西方並沒有使俄羅斯經濟嚴重失衡，從印度到南非的許多主要經濟體都在繼續或擴大與俄羅斯的商業關係。這場戰爭改變了俄羅斯的貿易和技術轉讓，無論是伊朗提供的無人機、通過“迂回貿易”走私的微晶片，還是亞洲的新興能源市場。儘管西方最初認為制裁的威脅會阻止俄羅斯入侵，或者制裁本身會阻止俄羅斯發動長期戰爭，但迄今為止，衝突表明並非如此。

羅斯陷入了一場自己製造的永遠的戰爭中，正在關鍵領域加大全球壓力。俄羅斯外交政策專家和媒體宣傳人員都暗示，除非西方在烏克蘭問題上讓步，否則可能會發生核大火。西方和全球都聽到了這些隱晦的核威脅，這增強了（一些人持有的）信念，即俄羅斯不應該被推得太遠，其要求不應該被駁回。俄羅斯大大減少了與西方在核軍備控制和核不擴散等緊迫全球挑戰方面的合作，同時也越來越阻礙聯合國，在2022年<>月入侵烏克蘭後的幾個月里，聯合國的合作出乎意料地強勁。俄羅斯最近破壞了它曾經容忍的多邊安排，例如促進對敘利亞跨境援助的機制。俄羅斯與西方共同解決全球問題的胃口已經消失。普丁輕率地將多邊主義的衰落歸咎於西方。

俄羅斯對烏克蘭糧食供應的攻擊正在影響全球食品價格
當昨天的壓力點沒有兌現時，俄羅斯就會轉向其他壓力點。克里姆林宮最近關注的是全球糧食供應。普丁放棄黑海穀物倡議是一個殘酷的、經過深思熟慮的行動，符合俄羅斯更廣泛的戰略：阻止烏克蘭進入國際市場，並控制一個主要的全球咽喉要道。在黑海之外，俄羅斯襲擊了羅馬尼亞附近的烏克蘭糧食碼頭。此前，克里姆林宮試圖通過去年冬天對烏克蘭能源基礎設施的罷工來削弱烏克蘭的經濟手段，但徒勞無功。俄羅斯對烏克蘭糧食供應的攻擊正在影響全球食品價格，俄羅斯作為全球主要替代品之一獲利。

通過退出糧食協議，俄羅斯追求的目標不僅僅是利潤。憑藉在烏克蘭獲得優勢和抵制西方影響的雙重目標，莫斯科正在宣稱自己是食品供應的關鍵全球參與者。在給烏克蘭人民帶來巨大苦難之後，俄羅斯對糧食供應的攻擊正在將這種苦難的範圍擴大到全世界人民，在這種苦難中蘊藏著真正的地緣政治槓桿。這種行為是美國和其他國家——糧食生產國或擁有俄羅斯穀物的可行替代品的國家——對抗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殘酷戰爭的另一個原因。

支援烏克蘭的國家不應低估莫斯科的野心。
但對於依賴俄羅斯和烏克蘭糧食的國家或易受糧價上漲影響的國家，情況有所不同。努力養活本國人口的國家——這是任何社會最基本的義務——可能被迫與俄羅斯合作，以確保以可接受的價格穩定供應糧食。為了實現他們的糧食目標，這些國家可能需要奉承俄羅斯或重新考慮國際機構對俄羅斯至關重要問題的投票。在俄羅斯-非洲峰會上，普丁戲劇性地向六個非洲國家提供免費糧食——這是一種空洞的表演。克里姆林宮可能會以高成本、低成本或根本不成本提供糧食，但它總是會要求回報。

2022年，土耳其總統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在克里姆林宮違背黑海穀物倡議後，利用他對克里姆林宮的影響力使其重返協定;該協定需要定期續簽。在埃爾多安的敦促下，埃爾多安計劃很快訪問俄羅斯討論糧食協定等議題，普丁最終可能會同意修改協定。即使他這樣做了，他仍然保留了一個槓桿來源，他可以隨意調高或調低。

穀物和其他食品的價格正導致全球通貨膨脹
俄羅斯對糧食供應的控制具有重大影響。稀缺正在推高穀物和其他食品的價格，導致全球市場的通貨膨脹。不斷上升的通貨膨脹正在侵蝕對現任政府的支援，同時提振反對黨和運動的受歡迎程度。儘管美國的通貨膨脹率有所下降，但歐洲仍在努力應對這一挑戰，恰逢極右翼政黨在整個歐洲大陸崛起。通過臨時協議釋放或繼續扣留糧食，俄羅斯可以嘗試根據其外交政策議程塑造全球經濟狀況。

糧食短缺導致饑餓，饑餓背後隱約可見不穩定。當全球變暖加劇對水和耕地等農業資源的競爭時，饑餓會產生政治動蕩。它是十八世紀法國和二十一世紀敘利亞革命憤怒的根源，內戰之前是乾旱。移民潮，例如歐洲在2015年經歷的移民潮，可以迅速將不穩定從世界的一個地區輸出到另一個地區 - 俄羅斯和白俄羅斯長期以來一直利用移民來追求地緣政治目標。俄羅斯對全球糧食供應的操縱肯定是針對歐洲和美國的，在這兩個國家，反對移民的政治行為者和不願支持烏克蘭的政治行為者之間存在明顯的一致性。

普丁的目標不是在特定領域製造漏洞。相反，他的目標是促進全球對俄羅斯政策決定的依賴。對普丁來說，這些全球影響力的因素比他在非洲或中東的良好聲譽更重要，莫斯科退出黑海穀物倡議讓許多國家感到沮喪。
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對烏克蘭的有效支援需要超越歐洲的決策想像力。烏克蘭的福祉通過全球網路運行，俄羅斯在戰場上面臨限制，試圖破壞和破壞這些網路。克里姆林宮的最終目標很明確：用任何必要的手段扼殺烏克蘭的經濟、社會和國家。道德上的顧忌、呼籲和指責不會阻止普丁。相反，必須保持烏克蘭融入全球經濟，俄羅斯正在故意試圖削弱全球經濟。

美國最緊迫的挑戰是糧食安全。雖然能源的地緣政治意義早已得到認可，但隨著美國政府在處理能源突發事件方面進行了校準，但投資於類似的機構間糧食安全機制非常重要。這些努力——幫助烏克蘭等國家保護其商業糧食產業，在急需的地方供應糧食，並增加可供全球市場使用的糧食——可以更有效地吸引全球支持烏克蘭，而不是抽象地爭論國際秩序或《聯合國憲章》的優點。

利用全球權力和影響力來傷害烏克蘭和西方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莫斯科的外交政策決定經常讓美國決策者措手不及，無論是2008年入侵喬治亞，吞併克里米亞，還是干預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然而，美國政府正確地預測了俄羅斯將在 2021 年底入侵烏克蘭，採取果斷行動使克里姆林宮的計劃複雜化。華盛頓現在應該明白，莫斯科已經準備好為烏克蘭的未來和國際秩序進行一場長期戰爭，它將利用全球權力和影響力來傷害烏克蘭和西方。俄羅斯行動的影響不會微不足道。克里姆林宮的無情也不一定會使非西方國家反對俄羅斯。美國決策者越早意識到烏克蘭戰爭的全球規模，他們就越早能夠設計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計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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