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感染科雙醫學會推薦 疫情下穩定民心,張上淳功不可沒

台大醫學院2樓的建築迴廊,掛著一幅幅畫作,有的畫作落款是日治時代,醫學系學生上下課時踏著輕快腳步,救護車急駛至隔壁台大醫院的鳴笛聲不時傳進來,生命的聲響此起彼落,台灣大學副校長張上淳身穿白袍出現時,彷如站在一個歷史場景的舞台上。

身為行政院首席防疫顧問、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專家諮詢小組召集人的張上淳,在台灣即將邁入新冠肺炎大流行3年之際,早已為民眾熟知。這次他同時被內科醫學會和感染症醫學會推薦為《康健》2022內科年度好醫生和2022感染科年度好醫生,堪稱醫界2022年度首屈一指的風雲人物。

問起張上淳為了新冠疫情開了多少次會議?「太多記不得了。」張上淳笑著說,初期並未固定參加指揮中心記者會,「當時有人開玩笑,說看到我出現就知道有大事了!」確實也是因為疫情有比較特殊狀況時,就會請他去幫忙說明,後來就變成每天例行參加指揮中心記者會。另外他參加指揮中心的大小會議,更是不計其數。

疾管署長周志浩感謝張上淳妻子胡芳蓉,把先生借給國家

「新冠疫情一開始,我拜託他擔任專家小組召集人,他一口答應我很感動,因為他不太隨便答應別人。」疾管署長周志浩笑說,他遇到張上淳的太太、台大眼科教授胡芳蓉,都向她道謝,謝謝她把先生借給國家,因為張上淳去疾管署開會的時間,比待在家裡還多。

(圖片來源 / 陳德信攝)

周志浩談起疫情,常因台灣必須參考國外訊息,可能醫院上午接到疾管署各種指引公文,下午疾管署網站內容又變了,但這變動也是不得已,醫院有時候跳腳,其中溝通,「有太多事情都是張上淳扛下來」。

疾管署副署長羅一鈞也透露,2020年疫情初起時,日本政府和醫院並非溝通順暢,醫院因量能不足而拒收病患;而台灣在SARS後建立傳染病醫療網,有法規和配套措施給醫院遵循,張上淳擔任台北區指揮官和專家小組召集人更發揮了作用,能掌握醫院的困難並及時反應,「他是疫情時政府公衛和醫院間重要橋梁」。

有機會以自己的專業幫助國家社會,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從2003年的SARS(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疫情到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時隔17年,張上淳無役不與,「人家認為你有能力,而你有機會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幫助國家、社會,雖然增加許多工作,每天忙到深夜,且週末假日沒有休息,但你把它視為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自然就不會覺得辛苦。」張上淳為自己在兩場大疫的角色,下了註解。

2020年1月新冠疫情初起,中國大陸的資訊不透明,張上淳推測這應是會人傳人的疾病,但傳播強度和規模會多大並不知道。他先根據SARS和2009年的H1N1流感全球大流行經驗,建議指揮中心先圍堵病毒,阻絕於境外,即使它後來還是會進到社區,卻可讓它規模限縮,也就是社區清零,爭取時間等待疫苗和藥物。

「美國專家本來預估台灣和泰國疫情會很慘,」張上淳說,還好台灣一開始就採取積極而正確的防疫作為,並未發生「很慘」的狀況,甚至有一年多的社區清零,讓世界刮目相看,也讓我們撐到疫苗到貨並且施打。

前年疫苗正在開發時,大家就在討論如果有6到7成民眾打了疫苗,造成群體免疫,就可以控制疫情,「很可惜,新冠病毒的特性並未讓疫苗完全奏效,施打新冠疫苗並不能完全避免感染,只能減少重症和死亡,」張上淳解釋,這就是新冠病毒的特性,就像抗愛滋病毒疫苗也一直無法研發問世,不像打了B肝疫苗後就不會感染。

新冠病毒不會從地球上消失,共存是全球趨勢

「新冠病毒不會從地球上消失,疫苗研發追不上病毒變種速度,與病毒共存是全球趨勢,」張上淳分析,還好Omicron病毒死亡率低,不像一開始的Alpha或Delta等病毒死亡率高,世界還是要運行,各國陸續開放邊境,台灣也得適度開放,開放中靠民眾緩慢自然感染以及疫苗施打,一方面避免讓醫療量能受重創,急重症的人想住院進不去;另一方面讓社區群體的免疫力強化,如此既能維持社會運作,也可避免後續大規模的疫情。

張上淳兩次幫國家執行防疫,都是新興傳染病,台大醫院在2003年診斷出首名SARS病例並採取快速隔離手段。張上淳回憶,避免疫情擴散是重要關鍵。到了這次新冠疫情,他就建議政府一開始要採高規格的境外阻絕策略。

(圖片來源 / 陳弘璋攝)

這1千天的新冠防疫日子,白牌計程車司機、敦睦艦隊、蘆洲獅子會、宜蘭遊藝場、萬華茶室、部桃醫院等群聚事件,一個個事件都考驗著張上淳。

「那時候我每晚都和地方衛生局長通電話」,張上淳記得,經由與衛生局長的電話聯繫中,得知苗栗京元電子廠開始出現外籍移工群聚確診,一開始衛生局與廠方進行處理,但資訊顯示應不只這一家,因外籍移工可能會透過派遣公司跨不同廠家工作或共同住宿,他認為單由地方處理恐難以控制疫情擴散,所以他建議時任指揮官的陳時中應派人前去協助,陳時中也立刻派了王必勝前往,並成立了前進指揮所,積極處理。

事後也證明他研判正確,疫情因而並未在竹科地區擴大,指揮中心護住了台灣的護國神山電子產業。在2020年,其他國家幾乎都因疫情呈現經濟負成長;但台灣仍維持經濟正成長,就是靠電子產業外銷立功。

處事四平八穩不帶情緒,建議合乎科學且務實可行

大疫當前最怕亂了調,周志浩盛讚張上淳,處理事情穩健周全,不會發表議論,會從多方面去考量,各種指導都務實可行。羅一鈞也說,張上淳個性溫和不發脾氣,但該堅持立場時不會退讓,他提建議不僅合乎科學而且可執行,不像有些專家學者流於打高空。

台大醫院感染科主任陳宜君也觀察到,張上淳在中央主持會議時,各地方政府都有困難處,要做決策不容易,但他會四平八穩地一一詢問,設身處地為對方想,再提出決策建議。

醫學生涯啟蒙來自醫師父親,忘不了爸爸下班夜裡讀期刊背影

張上淳從一名感染科醫師,變成國家首席防疫顧問,這一路走來有如慢火燉出好料。

張上淳的父親,是當年省立基隆醫院的內科醫師,他小學只要到寒暑假,就會去爸爸基隆的宿舍住一陣子,「爸爸當然早出晚歸看診,我記得他回宿舍後,都還在讀國外醫學期刊。」

爸爸深夜仍在鑽研醫學的身影,深刻在張上淳小小的心靈上,也讓他對生物產生濃烈興趣,喜歡看福爾摩斯和亞森羅蘋小說,靠知識診斷解決問題,讀建中雖沒有校排名,但他常是班上第1名,自然而然也追隨父親的醫學路。

張上淳的父親有氣喘病史,年輕時又得過肺結核,年老後有慢性阻塞性肺病,張上淳在當實習醫師照顧過父親,促使他一度想選胸腔科,然而在他擔任住院醫師時,父親過世了。

原想選胸腔科,因緣際會走上感染科大放異彩

張上淳在內科3年訓練結束後要選次專科,他先選病人都在同一個病房的感染科和胸腔科,最後必須決定一個科,他的學長們都去較熱門的胸腔科,老師就問他:「你要不要走感染科好了?」那時台大感染科由教授謝維銓帶領,他覺得能和謝維銓學習很多,就選了感染科。

40多年前的台灣,各種傳染病已因公衛措施良好與疫苗施打而大量減少或消失,再加上抗生素的開發使用,當病人發生感染就以抗生素來治療,而各科醫師都可以開抗生素,肺炎病人由胸腔科醫師治療,腸胃炎由腸胃科醫師治療,「所以感染科沒什麼特別,就是很冷門,」張上淳說。

(圖片來源 / 陳弘璋攝)

不過,那時世紀病毒愛滋病出現,再加以台灣在金黃葡萄球菌、綠膿桿菌、不動桿菌等細菌感染的抗藥性快速出現,甚至比其他國家來得高,因此造成院內感染危害病人,所以張上淳也找到揮灑專業的空間。

台大高材生感染瀕危,張上淳替他停藥找原因,20多年後兩人一起上台領獎

張上淳2020年和台大電資學院光電所教授曾雪峰同獲師鐸獎,兩人一起上台領獎;而20多年前,張上淳是曾雪峰的救命恩人。

曾雪峰台大畢業後出國深造,在國外發現腦瘤並接受開顱手術,卻發生感染問題,四肢癱瘓幾乎被宣告沒救了。後來他輾轉到台大醫院求醫,一直找不到感染原因,張上淳當下做了一個大膽決定,把用在曾雪峰身上的各種抗生素藥物先全部停掉,觀察他發燒等變化,再把藥慢慢調整加回去,結果曾雪峰手慢慢可以動,後來竟然完全康復,又回美國拿博士學位。兩人20多年後重逢,見到彼此都讚歎生命的寶貴。

台大醫學系精神傳承是「寧為良醫、不為名醫」

張上淳創下台大感染科醫師擔任醫學系主任與醫學院院長的紀錄,對醫學教育也投注許多心力。

他說,年輕學子讀醫學系有很多理由,有人是為了興趣、或受家長期待、或因社會地位和收入都不錯,但開始進到醫院訓練後,不少人覺得:「好累!」但台大老師都會告訴這些學子:「寧為良醫、不為名醫」,雖然良醫也可能變成名醫,但目標不要只想成為名醫,也許講視病猶親太高調,習醫的知識和技能,要以病人的安全為最大的考量,才是成為良醫的核心。

羅一鈞本想回非洲救愛滋病患,張上淳建議他當防疫醫師,造就了「國民女婿」

羅一鈞每次看到張上淳都尊稱他「老師」,羅一鈞是服馬拉威外交役,想在台灣受完醫師訓練後回馬拉威從事愛滋感染防治,他看到醫療團黑人同事感染愛滋過世,「我心想非洲很慘,一定要回去幫忙,不能沒有實際作為,」沒想到2008年1月我國和馬拉威斷交,醫療團和大使館都撤退,張上淳就鼓勵他去和時任疾管局長郭旭崧聊一聊,去擔任防疫醫師,而造就了現今的「防疫國民女婿」。

台大醫院教學部主任、台大醫學系主任盛望徽,在台大接受住院醫師訓練第3年時選感染科,那年寫了一篇「甲狀腺藥物引起中性球低下及發燒」的論文,登上英國《醫學季刊:國際醫學雜誌(QJM: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edicine)》,張上淳指導他完成論文並多次修改,也擔任通訊作者,「因為住院醫師第3年發表論文在國際期刊的人不多,可能他認為我表現不錯,因此也擔任我博士班老師。」盛望徽說。

(圖片來源 / 陳弘璋攝)

盛望徽看他的老師張上淳,很注重事情細微處,像是公文撰寫要求謹慎,力求完美。陳宜君也說,張P改公文,常讓部屬「心中氣到快冒煙」,一個錯字都可以被張P看到,然而這種嚴格要求,部屬有他在,就像吃了定心丸。

防疫五月天成員之一,忙到只能偶爾聽古典音樂

張上淳總是梳著一頭整齊的西裝頭,溫文儒雅的外貌,說話輕聲細語,十足紳士。其實他學生時代是醫學院網球隊隊員,結婚後和太太、兒子一起打羽毛球,隨著工作忙碌只能偶爾打,功力沒有精進,他笑說:「兒子後來很會打,就不跟我打了。」

疫情之下,張上淳幾乎天天早出晚歸,回家接很多電話,醒的時候都在工作,只能把握零碎時間去大安森林公園走走,或聽古典音樂。但張上淳認為,可能是年輕時醫師訓練並不輕鬆,到了有能力有機會為國家社會奉獻己力,再累也不覺得辛苦。

【小檔案】

1956年生,現任行政院首席防疫顧問、台灣大學副校長。台大醫學系、台大臨床醫學研究所博士,專長為感染症學、院內感染調查與管制、分子流行病學,是台灣SARS和新冠肺炎疫情防疫要員,休閒興趣為聽古典音樂和打羽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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