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入時代」人人都有高中念，為何國中生仍每10人就有6人補習拚會考？

潘乃欣

台灣國中升高中「全入」成定局。最主流招生管道「高中免試入學」上路至今10年，每年釋出超過20萬個招生名額。不過，作為免試選才依據的國中教育會考，報名人數10年減27％，今年再探低只有19萬8,673考生人數，每生至少有1.01校可讀。

人人都能上高中的環境，目的是要替國中生擺脫填鴨教育，創造適性學習空間。但國中生壓力真的變小了嗎？

教育部統計顯示國中補習人口不減反增。按最近一次（109學年）《國民中學教育消費調查概況》報告，全台每10個國中生，就有6人下課後還去補英語、數學等學科，比105學年調查結果多出5個百分點。

每人每年補習花費也增加，109學年平均支出6萬元補學科，比4年前成長21％。補習不是為學新知，或是生涯探索學才藝，而是花15歲一整年時間，反覆複習會考可能會考的題目。

在某些競爭激烈的免試入學就學區，國中生的學習生活現況，似乎和父母輩的聯考世代很類似。

竹苗區就是一例。天色漸暗，新竹市某公立國中九年級生的第二段學習才剛開始。從早上8點一路上課到近傍晚5點，一下課就到教務處外排隊領晚餐便當，花半小時用完餐、20分鐘休息，晚上六點接著展開為期3小時晚自習。

學校給出明確的建議作息和進度，18到19點自由調配，19到20點複習隔天的複習考進度，20到21點預習未來新進度。除每段自習間的10分鐘休息，其餘時間若趴下睡著，會被輪值監督的家長或老師喚醒。

晚自習期間禁用 3C 產品，手機一律關機放教室後方「養機場」，當然也禁止和同學交談。若不服管教或太常請假，都會被取消留校資格。

連自習都嚴格執行的學校，卻是許多當地家長首選國中。每屆招收逾20班，已屬國內規模龐大的額滿國中，但每年仍有百餘人抽不到，被改分發到鄰校。

「全班超過8成學生留校晚自習，沒有留的人大多去補習了，」一名曾參與該校輪值監管的家長強調人人都在拚會考，只是選擇奮鬥的戰場不同。

會考各科 A++ 容錯題數少，國九生早8奮鬥到晚9拚精熟

國九親師生口中常說的會考，包括國文、英語、數學、社會、自然和寫作測驗6科，前5科成績由高至低分為 A（精熟）、B（基礎）、C（待加強）3級；各級再加上至多2個「+」號區別程度。

全台15個免試入學就學區中，僅基北、中投兩個人口最多的學區，兼採計等級和標示，以維持鑑別度；其餘學區則以 A、B、C 3等級定高下。

按會考主辦單位、台灣師範大學心測中心公告的數字，今（112）年要拿 A++，國文和自然只能錯2題，社會至多3題。容錯題數之少，以致試場上一個閃神、失常，可能就會少一個+號，甚至從 A 掉到 B。

以基北區為例，若想錄取前五志願，5科都拿 A 是基本盤；要考上錄取門檻最高的建國中學，5 A 外還得攻下9個「+」，才能如願。

竹苗區則因近年人口遽增，今年會考5科都拿 A，還可能擠不上竹科實中到新竹高商等前六志願學校。這引發當地家長抗議，指在地公立學校不足，有學生甚至選擇搭高鐵到台北讀高中。

激烈競爭下，連在地議員都忍不住喊話，要求調整免試入學竹苗區計分方式，把現行 A、B、C 3級劃分，切成30多個積分，避免考生苦陷「多錯1題，就從天堂掉到地獄」的壓力。

不落入地獄的方式，就是投入更多時間。一位國九學生家長提到，孩子班上很多同學，都買「3688、3800」題本（內含多道會考考古題或習題）練手感，透過勤快刷題，提升應考穩定度，杜絕失常。還有學生超前部署，八年級就開始做這種題本。

新竹縣東興國中是竹北區明星國中，校長林健明比喻，想考90分，每天只要念1小時書，但要考到95分，所費時間可能是兩倍，若要到100分，又要再加兩倍。

「當大家都在競爭頂尖學校名額時，你就只能用時間換，都是這樣子的，」林健明想不到第二個辦法。

「國小三年級到高中三年級，是人類發展最快、最適合學習的黃金時間，」長期關注國中數學教育的台師大數學系教授謝豐瑞感嘆，學生用寶貴的光陰，學重複的知識，很難感覺自己「活著」。

明星國中忙拚會考榜單，教育創新推行受阻

曾任新竹某明星國中家長代表的全國家長團體聯盟秘書長王文賓接著說，學校為符合家長對升學期待，專心布局會考榜單，從延攬優秀國小生寄戶口，到規劃每一學科補充教材、考試和自習，每一環節都不馬虎。

升學主義氛圍籠罩下，國中教育就像一塊鐵板。為108課綱改變教學的老師，甚至形同孤鳥和異類。

台北市景興國中就是一例。校內跨科教師團隊「學習無限加社群」，頂著明星國中拚會考壓力，仍從108課綱上路以來，積極規劃彈性學習課程，帶學生投入全球議題探究，了解不同族群、文化間的差異與多元。

團隊成員之一李鳳華，參與親子天下今年「教育創新100」活動評選時，提到學生回饋「老師不要放棄，你要繼續堅持有這門課」當下，忍不住在台上哽咽，道出力求改變的不容易。

而從另一個角度看，當菁英學生日夜演練相似習題，甚至付出更多課後時間補習，力拚會考不要出錯、科科都要 A++ 的同時，還有更多學生，在少子化環境下，覺得「無論如何都有高中念」，一進會考試場就趴下補眠，沒有學習新知的意願。

無論認不認真準備會考，學生學習只為追求分數，無法真心愛上所學的情況，更值得反思。能否發掘內在學習動機，讓孩子知道什麼適合自己？這是少子化環境下，選擇太多的一大挑戰，也是會考上路至今10年，亟待解決的卡關點。

（責任編輯：劉茵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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