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醫院變停屍間，55%醫生袖手旁觀！疫情下的「一個香港、兩個世界」

文／林以璿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一名在公營醫院的香港醫生，透過加密通訊軟體Telegram沙啞地告訴《天下》，他已經連續36小時無法闔眼，醫院被大量新冠病患塞爆，病人只能躺在地上，就連醫院太平間也負荷不了不斷移入的遺體。

香港3月2日的單日新冠確診人數，已達5萬5千餘例，創疫情以來新高，累積確診已經高達45萬人。醫療系統幾乎崩潰，為了避免病人走動，醫院只能將確診的孩童、老人強制綁起來，全部包上尿布。

一般發燒生病的孩童，父母不敢送去塞滿確診者的醫院，只能選擇自救，臉書的肺炎媽媽自救寶寶區是一個選擇。上面有熱心醫生回答各種問題，甚至留下個人手機。

其中一支電話，會打給一名銅鑼灣私家醫院的家醫科醫師。他工作的醫院，雖然位在鬧區，卻沒有收治新冠患者。這位年輕醫師，看到吃緊的疫情，心情也很掙扎，他告訴《天下》，如果他沒有太太與兩個小孩的負擔，「我一個人的話，馬上就去公營醫院支援同工（同行）。」

他只能換一種方式支援抗疫。每天除了上班時間，他都忙著接聽求助電話，讓進不去醫院、求助無門的病人們，還能獲得一些醫療專業建議。

事實上，這名遠離第一線的醫師，並不是個案； 1萬5千名香港註冊醫師中，有55%屬於私立醫院，都被阻絕在疫情的第一線之外。傳染病權威、香港大學微生物學系講座教授袁國勇，直接批評這種現象「對不起市民」。

逾半數醫師被迫遠離第一線抗疫

香港的醫療從業人員本來就不足，平均每千位市民只有1.9名醫師，與新加坡（2.29）、南韓（2.36）和台灣（2.93）相比明顯落後。

香港的《註冊醫師條例》，讓外地醫師來港就業困難重重，這原本是為了限制內地醫師大量赴港，卻也讓香港錯失填補人才的機會。不但醫師不夠，醫療人力嚴重分布不均，是更大的問題。

香港的大型醫療機構由43間公營醫院和12間私人醫院組成，由於私人醫院的看診費比公營醫院貴了近十倍，只有高收入族群消費得起，90%的香港市民會選擇到公營醫院。

然而，全港1萬5千名註冊醫師中，在私營醫療系統工作的醫生高達55%，卻僅需照顧約一成病患；而剩下的45%醫師任職於公營醫院，卻要照顧全港近九成病人。

疫情期間，不同於由醫院管理局管轄的公營醫院，衛生署只能「勸導」私家醫院支援防疫工作。但是私家醫院以沒有負壓隔離病房為由，拒收新冠病人；甚至有個別私立醫院，連發燒病人都不肯收。

不僅如此，因為害怕自家醫師從公營醫院帶回病毒，私家醫院並不鼓勵員工支援公營醫院。眼看著疫情已經造成社會失序、物資短缺，私家醫院的醫師也不敢貿然離開家人加入抗疫，被迫袖手旁觀。

前述提供電話諮詢的私立醫院醫師吐露，「看到公營醫院的醫護已經廢枕忘餐、日夜顛倒，大家的內心並不好受，全港的士氣也非常低。」

一個香港、兩個世界

公營、私家醫院造成的人力困境，是盤根在香港醫療體系最難解的謎，卻在這次疫情中徹底引爆。香港已經成為全世界新冠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每 10 萬人就有 2.32 人死於新冠病毒。

一名年輕醫師透過加密通訊軟體Signal，砲火全開的告訴《天下》公立醫院的現況，「內科病房使用率平時都常超過100%，每年爆流感都會出現問題，現在更是不勝負荷。」

台大兒童醫院院長黃立民就曾預言，醫療崩壞是新冠最壞的結局。「最糟的就是醫院停擺，沒辦法收治新患者，大量醫護又被感染，」他指出，醫院崩壞的下一步，就是整個社區的失控。

公營醫院的環境早就被許多人質疑，由於病人眾多難以徹底清消，醫院甚至難以提供醫護足夠的防疫裝備，導致醫護暴露在確診的風險中。

這一切醫院崩壞的惡夢，正在香港真實上演。相對於公立醫院的人滿為患，私家醫院彷彿是個局外人。

香港的13間私家醫院共有5千張病床，是公立醫院的六分之一。即便全港水深火熱，各家私立醫院至今仍有空床，專門保留給消費得起的非新冠VIP病患。

貧富懸殊的香港，公營醫院看診排3年

公、私立醫院，形成「一個香港、兩個世界」的慘烈對比。哈佛大學衛生政策與管理系教授蕭慶倫就曾在《明報》專訪中指出，只有有錢的人能用私家醫療，「那中下等的人怎麼辦，那就只好到公營醫院排隊，所以造成一個更不公平的制度。」

根據醫管局數據，香港公營醫院專科門診的預約等候時間，中位數為133個星期，也就是將近三年。

繁重的工作也讓公營醫院的醫師吃不消，一名曾任職公營醫院的醫師回憶，「我真的也想好好看診，但是一個病人進來超過3分鐘，護理師就在旁瞪你。」

醫院改革議題已經持續了20年，想要讓昂貴的私人醫院醫療平民化，在香港這個自由市場仍是癡人說夢。「只能說這次疫情把問題再次凸顯出來，但是恐怕很難有解決辦法，」醫師謹慎悲觀的表示，嘶啞的聲音透過Telegram聽起來低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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