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特搜】涉嫌教唆槍殺2警判刑定讞 最老死囚逃16年因眼疾落網

劉文淵
檢警採信陳榮傑供詞，認定王信福交付手槍、「扶手肘」命陳開槍殺警。
檢警採信陳榮傑供詞，認定王信福交付手槍、「扶手肘」命陳開槍殺警。

台灣最老死刑犯王信福今年72歲，13年前被判處死刑定讞，目前仍關在看守所等待槍決。本刊調查，30多年前他跟一群朋友到卡拉OK店消費，與2名員警起衝突，一名陳姓男子開槍打死2警，王擔心被冤枉，潛逃中國16年，後來因眼疾持假護照回台治療，在機場被逮解送歸案。雖然他否認殺警，但法院根據已槍決的陳男證詞，認定王教唆，將他判死，人權團體認為此案充滿爭議，發動救援，全案僵持至今。

1990年8月10日凌晨3點，位於嘉義市延平街的「船長卡拉OK店」傳出槍響，原來是當地一家酒店的股東王信福、李光臨，帶著小弟陳榮傑等十名友人到店內消費，因二度點不到想唱的歌，與工作人員爆發口角衝突，沒想到最後竟釀成開槍殺警事件。

嘉義2名員警在卡拉OK店遭槍殺，消息曝光，震驚全台。（東森新聞提供）
嘉義2名員警在卡拉OK店遭槍殺，消息曝光，震驚全台。（東森新聞提供）

涉殺警案 潛逃海外

檢警事後調查，這間卡拉OK是由綽號「大目仔」的洪姓老闆經營，他當時殷勤接待剛下班、穿便衣的警員黃鯤受及吳炳耀，未向王信福等人敬酒，加上該店工作人員播放歌曲有誤，引發王等人不滿，對著洪及2名警員謾罵：「幹你娘！大目仔，這家店明天不讓你開了！警察有什麼了不起！」

黃鯤受聽完回說：「憑什麼叫人家關店？」王信福等人被嗆後非常不滿，李光臨甚至開車外出，拿了一把左輪手槍、4發子彈回到店裡交給王，王再將已上膛的手槍交給陳榮傑，並指向黃鯤受、吳炳耀2名員警，告訴陳：「結掉這2個！」陳接到指令後，雙手持槍，朝黃的頭部、吳的胸腹部各開一槍，2人送醫急救仍傷重不治。

檢警在犯案槍枝上並未採到王信福的指紋。（東森新聞提供）
檢警在犯案槍枝上並未採到王信福的指紋。（東森新聞提供）

槍擊案發生後，轄區警方獲報到場包圍卡拉OK店，但王信福、陳榮傑、李光臨等人早已逃逸，開槍的陳在李的安排下，從嘉義逃到台北市，生活起居皆由李照料。3個月後李向警方投案，還供出陳的藏匿處，警方因此順利逮捕陳，也起出犯案的凶槍，陳供稱是王叫他開槍的；王因為怕被冤枉，輾轉潛逃出境，最後躲到中國。

王信福為什麼怕被冤枉？本刊調查，王的父親很早就過世，母親靠幫人洗衣、打掃維持生計，青少年時期，王在木材行當學徒，常穿花色襯衫，當時政府大力取締奇裝異服人士，王曾因穿花色襯衫、頭髮太長、深夜在外遊蕩等原因，被警方依《違警罰法》拘留。累積幾次違規紀錄後，沒有案底的王被認定是流氓，遭警備總部移送管訓，讓他變成警察眼中的不良分子。

雖然偵查時王信福始終未到案，仍被嘉義地檢署依殺人罪起訴，原因是檢方採信陳榮傑的供詞，認定是王交付手槍，並「扶手肘」命陳開槍。

為治眼疾 回國遭逮

由於王沒有機會上法庭替自己辯護，加上李光臨說自己只提供槍枝、不清楚詳細狀況，法院審理後依無故持有槍枝罪，將李判刑2年半；依共同連續殺人罪，判陳死刑，1992年執行槍決。

等待槍決的王信福今年72歲，是全台最老的死刑犯。（翻攝審判王信福臉書）
等待槍決的王信福今年72歲，是全台最老的死刑犯。（翻攝審判王信福臉書）

王信福案發後潛逃中國，躲了16年，沒想到後來在福建發生車禍，必須摘除左眼，由於沒有合法身分，只好找密醫安裝義眼，結果導致神經發炎。他為了治療眼疾，購買變造的台灣護照，並選在2006年10月10日國慶日，從香港搭機回到台灣，刑事警察局接獲線報，趁入境時順利將他逮捕，並解送嘉義地方法院歸案。

王信福在殺警案後潛逃中國，遭台灣司法單位通緝。（翻攝畫面）
王信福在殺警案後潛逃中國，遭台灣司法單位通緝。（翻攝畫面）

法院審理時王信福矢口否認殺人，辯稱案發時他雖在場，但絕無殺人犯意，不知道槍枝是誰的，更沒有叫陳榮傑殺警，他只是在現場喝酒，並對工作人員放錯歌略有微詞，沒有和2名警員或老闆發生口角，當時事出突然，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狀況。

王信福當年持假護照闖關回台，結果在機場被逮。圖為示意畫面。
王信福當年持假護照闖關回台，結果在機場被逮。圖為示意畫面。

偵審存疑 聲請釋憲

儘管王信福否認犯案，但最高法院審理後，還是在2011年7月將他判處死刑定讞，由於此案爭議不少，指控王的關鍵證人陳榮傑又已遭槍決伏法，沒有辦法交互詰問，證據有瑕疵，不少人權團體曾替王聲請再審、非常上訴及釋憲，但均遭駁回。今年72歲的王目前仍關在看守所等待槍決，也是全台年紀最大的死刑犯。

今年3月，監察院調查報告認為王信福案是冤案，籲請相關單位提起非常上訴及再審。4月底，憲法法庭也對王與其他30多名死刑犯聲請的死刑是否違憲進行辯論，預計9月底前宣判。

王信福（中）潛逃中國多年，因想返台治療眼疾，遭警方逮捕。（東森新聞提供）
王信福（中）潛逃中國多年，因想返台治療眼疾，遭警方逮捕。（東森新聞提供）

為什麼監察院及不少人權團體都認為王信福案是冤案？主要理由是證據有許多瑕疵，例如犯案槍枝未採集到王的指紋，警方9個關鍵偵訊錄音帶遺失，甚至連開槍的陳榮傑也不是王的小弟。為了聲援王，2021年7月，民間團體特別成立「王信福救援大隊」，並點出歷審判決的諸多疑點。

遭槍擊身亡的警員吳炳耀（左）與黃鯤受（右）。（東森新聞提供）
遭槍擊身亡的警員吳炳耀（左）與黃鯤受（右）。（東森新聞提供）

疑點一是案發當天，李光臨在王信福跟2名警員起衝突前，就去不詳地點拿手槍，當時王還在喝酒唱歌，李怎麼可能未卜先知，預料會有衝突，事先跑出去拿槍交給王？疑點二是開槍殺警的陳榮傑是李的小弟，王怎麼可能命令別人小弟開槍，且小弟還乖乖照做，殺了2個警察？疑點三為陳逃亡、藏匿、開銷都是李在安排，若是王教唆陳，應是王負責安排才合理。

證詞定罪 寫信申冤

人權團體認為，歷審法院量刑的主要依據是陳榮傑的證詞，不過，陳的證詞反反覆覆，跟其他證人說法有明顯出入，且王信福回到台灣受審時，陳早已遭槍決伏法，雙方根本無法對質。

王信福在看守所中透過書信，向外界申冤。（翻攝畫面）
王信福在看守所中透過書信，向外界申冤。（翻攝畫面）

至於凶槍上的指紋，最高法院在判決中說：「扣案手槍鑑定時，距離案發已17年，經多人輾轉持有、接觸，雖然沒能檢出王的指紋，但不能以此否定王交槍給陳榮傑的事實。」人權團體對此認為，「『不能因驗不出王信福的指紋，就證明王沒做』這段文字敘述明顯違反無罪推定原則，多數冤案都跟王案一樣，是輕忽科學鑑定，只靠共同被告的自白定罪。」

對於各界的救援，王信福上個月透過書信對外表達求生意願，認為死刑案件審理應該慎重，殺警案的槍枝找不到他的指紋，法院怎麼可以僅憑被槍決者的一句話，就草率判他死刑？王還強調雖然無法到憲法法庭陳述意見，但要表達若無法申冤，他心有不甘，希望在生命結束前，能夠有洗刷汙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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