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流專訪】爭取族名開啟從政路 鄭天財:我是Sra Kacaw(下)

匯流新聞網記者王少筠/台北報導

早安!平安!
祂使我的腳快如母鹿的蹄,
又使我在高處安穩。

早安!平安!
人有見識就不輕易發怒,
寬恕人的過失便是自己的榮耀。

早安!平安!
因為我是慈愛的,
我必不永遠存怒。

這些禱文日復一日出現在鄭天財Sra Kacaw的臉書上,並佐以繽紛絢爛形色各異的花朵,雖稱不上藝術之作,卻是鄭天財親自拍攝,兩相烘托下,欲帶給親友和支持者的祝福,以及每日在紛雜的國會中如何保持心智清明的自我期勉,都更顯誠摯可貴。

2012年,鄭天財由國民黨提名高票當選第8屆平地原住民立委,於此之前,他早已在行政部門深耕多年,從台灣省政府法規委員會編審、原住民行政局副局長、原住民事務委員會副主委,到後來的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文化處處長、社福處處長、企劃處處長及副主委,並曾於2002年獲考試院頒發公務人員傑出貢獻獎。

鄭天財自嘲,就讀台大法律系4年期間不怎麼用功念書,檢察官什麼的都考不上,真正了解法律的實務運作,正是從擔任基層公務員開始,一點一滴囤聚,過程冗長辛苦,卻是他如今在立法院問政扎實有力的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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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a Kacaw是鄭天財的傳統族名,但凡辦公室發出的新聞稿,鄭天財都要求助理在其漢名後方加註羅馬拼音的母語名字。他認為,這是對祖先的尊敬,也是原住民族應有的權利。

「Sra不是姓,Kacaw也不是我的名字,Kacaw是我爸爸的名字。」鄭天財解釋,阿美族習慣以父母親的名字來替孩子取名,目的是為了紀念族中長輩,譬如Sra,其實也是他舅公的名字。而另外一種比較有趣的,鄭天財笑了起來,「譬如說小孩子是早上出生的、中午出生的、晚餐出生的⋯⋯我們長輩裡就有叫Ci-lafi,lafi就是晚餐。」

2000年鄭天財尚在原民會擔任處長時,適逢內政部著手修正《姓名條例》,他遂提案爭取,希望讓原住民族的傳統姓名能以羅馬拼音並列登記;當時政府雖已不再強制原住民族擁有漢名,但規定僅能以中文音譯來登記。然而,鄭天財的提案沒有被採納,上呈的公文甚至都沒送到前行政院長張俊雄手中,就被時任政院秘書長的邱義仁代行。「他們找了很多反對的理由,但我並沒有放棄,」鄭天財堅定地說,「因為這是非常必要的!」他轉而請託前立委楊仁福,就行政院版本提出修正案,終於隔年6月完成三讀。

為什麼如此堅持?鄭天財指出,原住民族語種繁多,很多名字的發音並無法以漢字如實呈現,「譬如說現在的(原民會)主委,夷將‧拔路兒Icyang Parod,『夷將』沒有問題,中文有類似的音,但『Parod』就有困難。又譬如說馬耀‧谷木Mayaw Kumud,『馬耀』中文可以表達,但『Kumud』就不行。」鄭天財解釋,「『Kumud』是『頭目、族長』的意思,但『谷木』唸起來就會是『塑膠、橡皮筋』的意思,完全失去了它的原意。」

如此一番爭取原住民族以羅馬拼音登記傳統姓名的過程,也為鄭天財的從政之路埋下伏筆。

立法院公報
立法院公報


▲民國90年6月1日「姓名條例修正草案」於立法院三讀通過。(點圖可放大)

「我的舅舅,楊仁福立委,以前是省議員,精省之後又當立法委員。他在第6屆選完的時候不想選了,希望第7屆由我來選,但我沒有接受。」鄭天財說,當時的他對選舉是非常不願意的。但在協助舅舅競選第7屆立委後,鄭天財被控行政不中立降調2個職等,從14職等的原民會副主委降調為技監,而其實2008年《公務人員行政中立法》根本尚未制定。

政黨輪替後,鄭天財轉調台灣省政府擔任副秘書長,「那時候已經精省了,都沒有業務,整天沒事做。」鄭天財於是開始思考未來的路,「我就覺得說,以我30年的專業經驗、法律專長,當時也55歲了,應該可以更發揮,為原住民族爭取更多權益。」

「其實他們(鄉親)一直鼓勵我參選,因為他們都知道楊委員年紀大了,也知道我過去在政府機關,有推動很好的政策,他們就希望我來參選。」不過鄭天財並沒有馬上表態。本就喜於參加部族活動的他,利用降職後多出的時間與精力,自2010年7月阿美族豐年祭開始,更勤快地跑各個部落,直到隔年初透過民調獲得黨內提名,鄭天財正式投入立委選舉。

鄭天財認為,原住民族的權益之所以有別於一般民眾,除爭取預算編列作為福利外,有很多權益若未透過法律制定,就不存在。他舉例,過去《石油管理法》第36僅規定,30個山地鄉及離島地區得以石油基金補助石油設施、運輸費用,「因為他們遠,那個價差就會比較貴,事實上,平地原住民更遠。」鄭天財指出,花蓮的豐濱、瑞穗,台東的東河、長濱,其實比山地鄉更偏僻難以到達,反而沒有補助。因此他提案,將條文原訂「山地鄉」依《原住民族基本法》定義,修正為「原住民族地區。」


▲鄭天財提案修正《石油管理法》第36條。(點圖可放大)

被問到擔任立委最辛苦之處,鄭天財坦言:「跑攤。」

我國區域原住民立委共分「山地原住民選舉區」和「平地原住民選舉區」,1992年國會全面改選設立各3席,1998年增訂為各4席,後於2008年改回各3席。而根據《原住民身分法》定義,台灣光復(1945年)前原籍在平地行政區域內,且戶口調查簿登記其本人或直系血親尊親屬屬於原住民,並申請戶籍所在地公所登記為平地原住民者,為「平地原住民」。也因此,「平地原住民選舉區」除了阿美族、卑南族、邵族、噶瑪蘭族、撒奇萊雅族,苗栗南莊鄉和獅潭鄉的賽夏族及泰雅族,新竹關西鎮的泰雅族,台東太麻里鄉和大武鄉的排灣族、台東卑南鄉和太麻里鄉的魯凱族,以及屏東滿州鄉的排灣族等屬於「原居地」,其實還有更多遷移到都會區,包括北北基、桃園、高屏等,「每個縣市都有,金門有200多票,馬祖、澎湖⋯⋯」鄭天財說:「我們的選區是全台灣啊!」

「像那天我們沒來得及做訪問,就是我要從台北坐火車到光復,我的助理再從光復載我去豐濱的靜浦,東海岸的靜浦村,要過長虹橋那個地方。」鄭天財滔滔不絕地說:「還有昨天晚上我已經有飯局在台北市,我只參加半小時就去搭高鐵,7點31分的高鐵到左營,左營之後再到屏東⋯⋯」他邊說邊比劃著,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手勢,卻承載了鄭天財南來北往的時間與里程。

「所以我們經營選區是非常辛苦的⋯⋯你做得再怎麼好,如果沒有讓他們知道,他們也不知道有這個權益。」鄭天財說,不僅僅是為了讓鄉親知道自己為他們做了什麼,更是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權益,因此需要耗費較多氣力在宣傳上。

鄭天財指出,唯有勤快地參加婚喪喜慶,「我們才可以見到他們,他們也才可以見到我們。」

日前時代力量立委黃國昌罷免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有一派說法是,立委就留在國會好好做事,不該浪費時間跑「紅白攤」。但真的是這樣嗎?鄭天財對此沒有評價,他只繼續說著自己的事,一如在缺乏主流媒體關注下,仍堅持著那些他認為該替原住民族爭取的權益。

「部落比較集中,跑起來比較容易,但在都會區,像新北市,樹林、新莊、土城、板橋、新店、五股、泰山,還有汐止、瑞芳⋯⋯」鄭天財細數著每一個區,完全不用多想,完全瞭若指掌,「我們光講板橋好了,板橋50幾萬人口,我們就有1000多人在裡面,而且是分散的,沒有住在一起。」也因此,唯有透過參加選民的婚喪喜慶⋯⋯喔不,是「鄉親」的婚喪喜慶。幾次訪談中,鄭天財從未用「選民」稱呼同為平地原住民的鄉親。

「我們的行程就是要配合鄉親的婚喪喜慶,但如果明天花蓮有結婚的、台東有結婚的、桃園有結婚的、新北有結婚的⋯⋯我們其實是分身乏術的。」即使已經擔任第2屆立委,並且將所有空閒時間用在「跑攤」,鄭天財仍遇過鄉親對他說「我第一次看到你」、「之前都只在電視上看到」的情況。

「所以非常辛苦⋯⋯」鄭天財嘴裡這麼說,臉上也掛著倦容,但從雙眸汩汩流瀉的堅定,似乎替他說出了心中潛台詞:「再辛苦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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