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週】打壓工會 or 抓北韓間諜？ 南韓民主勞總遭尹錫悅政府搜查

【苦勞網特約編輯陳韋綸／綜合編譯】1 月 18 日，南韓第二大工會「全國民主勞動組合總聯盟」（KCTU，以下簡稱「民主勞總」）位於首爾的總部辦公室，遭南韓國家安全機關「國家情報院」（NIS）與警察突襲。國家情報院以《國家安全法》這個冷戰時期制定並被廣泛用來鎮壓行動者的爭議法律，指控前年（2021）曾發動全國總罷工的民主勞總，遭外界批評是打壓民主運動與工會，民主勞總主席楊京洙（Yang Kyung-soo，音譯）也在隔日發表聲明，譴責國家情報院大動作搜查工會辦公室，目的是為掩飾尹錫悅政府的執政無能。

國家情報院在突襲前一天，就先派遣了數十人搜查民主勞總總部長達 10 小時，突襲當日更出動超過千名警察與消防員，甚至在大樓外以擴音器向路過民眾宣告整場搜查與扣押行動。在與工會成員對峙 3 小時後，國家情報院人員與警察最終強行闖入辦公室，搜查了一名工會成員的辦公桌，並且擷取其手機與電腦中的資料。國家情報院宣稱調查行動的理由是該成員涉嫌「與北朝鮮聯繫」，因而違反《國家安全法》。

只為了搜索一名工會成員卻部署千名警力，又在民主勞總總部大樓外舉辦記者會，從新聞報導上看，給人一種「整個民主勞總都違反《國家安全法》」的印象。美國工運媒體網站「勞工筆記」（Labor Notes）便稱南韓當局的大動作是一場公關噱頭。畢竟去年首爾梨泰院踩踏事件發生之際，當局在明知有十萬人人潮湧入的情況下，也只部署了 500 名警力，是這次掃蕩行動的僅一半。去年的悲劇最終導致 158 人被踩死。

除民主勞總外，國家情報院也搜查了其附屬工會「韓國衛生與醫療工會」（KHMU）辦公室和成員住家，以及濟州島的「和平庇護所」。和平庇護所是為了紀念 2014 年 4 月世越號沈船事件中的 304 位罹難者，除了向罹難者家屬提供慰藉之外，也收留被解僱工人與國家暴力的受害者。國家情報院指控庇護所內的一名男子違反了《國家安全法》，警方還對外透露他曾是民主勞總金屬工會的活躍成員。

搜查隔日（1/19），民主勞總與「韓國勞動組合總聯盟」（FKTU）旗下的建築工會也被警察突襲。警察指控有 20 名工會成員以罷工為手段「強迫企業僱用工會成員」，犯下了脅迫與恐嚇罪行。「韓國勞動組合總聯盟」批評當局將工會抹黑成「腐敗組織」，藉此將針對政府的批評轉向工會。「韓國勞動組合總聯盟」表示：「建築工人的就業穩定是工會的基本責任，將此定義為非法行為是打壓工會的一種形式。」儘管當局表示，警察針對建築工人的掃蕩與前一日的搜查行動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根據不同理由展開的調查事件，但是由於時間太相近，而且都是以工會為目標，因此被外界認為是尹錫悅政府打擊工會的一系列行動。

為什麼針對民主勞總？

針對民主勞總的掃蕩行動，是發生在去年底南韓卡車司機罷工之後。2022 年 11 月，由於燃料成本的飆漲，2 萬多名隸屬「貨運卡車司機團結工會」（CTSU）的成員宣佈罷工，要求制定「最低貨運費率制度」並保障司機最低工資，希望改善勞動條件。尹錫悅政府不但拒絕卡車司機的訴求，甚至根據《卡車運輸商業法》中「政府在經濟危機或緊急情況時得命令司機返回工作崗位」的規定，在罷工第 6 天下達「復工令」威脅司機。根據該命令，拒絕復工的卡車司機將面臨刑事起訴、吊銷駕照、3 千萬韓元（折合約新台幣 72 萬元）罰款，以及最高 3 年的有期徒刑。最終工會經過投票，結束了長達 16 天的罷工。貨運卡車司機團結工會隸屬的「公共服務與運輸工人工會」，是民主勞總的下級工會。罷工期間，民主勞總除了動員旗下工會支持，也在首爾舉辦遊行，抗議尹錫悅政府破壞罷工。

誕生於 1980 年代南韓民主化運動與 1987 年工人大鬥爭的民主勞總，是南韓兩大全國性工會之一，會員人數超過 130 萬，在 1995 年成立後便當局判定為非法組織，後來更因為其戰鬥性而遭歷屆政府打壓。民主勞總迄今共 13 位主席，無一倖免於牢獄之災。2021 年 9 月，數百名警察撬開民主勞總總部大門，逮補現任主席楊京洙，理由是民主勞總在首爾舉辦了 8 千人集會，違反了新冠肺炎社交距離的規定，而楊京珠則因組織集會被捕。這場集會上，民主勞總要求政府禁止疫情期間解僱工人並以現金形式支付工資。

去年 5 月就職總統的尹錫悅曾誓言嚴打南韓工會運動。他在新年演說中稱工會是「腐敗的社會弊病」、工會幹部是「坐領高薪的既得利益者」，如今更指控民主勞總幹部是「北朝鮮間諜」，藉由嚴打工會的方式，提升自己在保守派群眾裡頭的支持度。將卡車司機罷工比擬為「北朝鮮核威脅」的尹錫悅，在鎮壓罷工後的民調上升了 9%。

尹錫悅去管制化的「勞動改革」

在演說中，尹錫悅表示為了讓南韓在競爭激烈的勞動力市場中得以生存，有必要推動勞工、教育與養老金三大改革。他的勞動改革核心是去管制化，目的是營造有利商業的環境，卻以犧牲工人權利為代價。尹錫悅政府已表示將廢止文在寅政府任內通過的《嚴重事故處罰法》，以及每週 52 小時的工時上限，開放僱主在旺季期間要求工人每週上班 80 小時。南韓 2,014 小時的年工時目前已高居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成員國之冠，尹錫悅的勞動改革，無疑是對工人權利的進一步打擊。

此外，尹錫悅政府也致力放寬對定期契約與派遣工人的僱傭監管，修改對僱主有利的最低工資制度、允許僱主在罷工期間僱用代替工人，並且以限制新招募與放棄將約聘僱與臨時人員納編為公務員的方式，降低公部門工人的勞動條件。

《國家安全法》的爭議

儘管南韓歷屆政府無論自由派或保守派，都有逮捕民主勞總主席的紀錄，但是過往當局通常是以暴力罪指控組織示威的民主勞總主席，尹錫悅則是第一個動用《國家安全法》對付民主勞總的總統。

南韓的《國家安全法》因為內容模糊，以及時常被當局用來對付社運與進步派政黨而飽受爭議。《國家安全法》是在 1948 年冷戰期間制定，其中第 7 條規定「讚揚、鼓勵、散播」或是與北朝鮮合作，因而危害國家安全與民主自由者，最高將可判處 7 年有期徒刑；第 8 條規定與北朝鮮「商談、通信，或以其他方式交流」最高將可判處 10 年有期徒刑。此次國家情報院突襲民主勞總的行動後，保守派報紙《東亞日報》就引述國家情報院匿名消息，稱民主勞總「收受北朝鮮金錢與命令」。

南韓政府上一次動用《國家安全法》可追溯至 2013 年，保守派的朴槿惠政府指控左翼小黨「統合進步黨」議員「密謀叛國」，最終該黨在法院命令下解散。不僅保守派，南韓歷屆自由派也曾利用《國家安全法》打擊社運。2000 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人權總統」金大中，在 1998 年曾以「組織親北團體」、「煽動工人騷亂」為由，逮補 25 名工人與學生運動家，當年被國際特赦組織（AI）批評是「回歸威權的方式撲滅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