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老店】一套入魂 麒琳實業
今年66歲的蘇文得,是台灣少數仍在做棒球手套的老師傅。他國小畢業便在棒球手套工廠當學徒,20出頭就當廠長;每道工序都純熟,1983年決定創業。
早期代工低單價的塑膠棒球手套,每月出貨上萬個到美國,也曾經歷中國設廠失敗。回憶過去,他僅淡淡地說:「沒時間喪志。」他苦思轉型,改用頂級牛皮做高端產品,如今登上大聯盟的台灣球員手套都出自於他,也是日本知名棒球手套最信賴的代工廠,每月外銷1,500個到日本。
累積近50年真功夫,有子傳承。但老師傅眼中,學會是其一,做得久,才懂箇中奧妙。
戴著老花眼鏡,蘇文得坐在正在加溫的烙印機器前,仔細對著訂單,準備在已裁成手掌形的皮革上燙印一排編號,這是每個棒球手套最重要的身分認證,一點都不能錯。
手工製作 講究細節
「這台機器二百多度,你毋通靠近喔!」他彎著身,不疾不徐地動作,「油墨要乾淨,編號要燙得整齊清楚。」這道工序他做了近50年,技術可說再純熟不過,卻沒有一絲放鬆。
「高級的東西就是要精緻,要注意細節,烙印這個步驟,如果是重要的單,我都自己做,比較不重要的,才讓兒子做…」2個兒子在工廠其他角落專注自己的工作,位在高雄湖內300坪的棒球手套工廠裡,有縫紉機車線聲、有機器轟隆隆加溫聲,話語卻極少。
從皮革剪裁、車縫、整燙、捶打整型到最後整線,廠裡運作著15道工序,每一道都是手工製作。不論誰,都只能專注。
蘇文得是師傅也是老闆。進到前廳,牆上掛著各式棒球手套成品,他拿了個藍到發亮的手套,握拳往手套裡捶打,啪!啪!啪!聲音響亮,「這是台灣小牛皮,退休職棒選手自己的品牌,很高級的東西。」
轉身又拿給我們看一個黑色、低調繡著「王」字的手套,「這個是王建民的。」他粗厚的手指比了底下一排金黃英文字是王建民的英文名,「這個聲音亮度比那個更好,這個是日本皮。選手都喜歡日本皮,勇又輕,主要是誰打都很靈活。」王建民的日本和牛皮棒球手套,1個要價約1萬5,000元,算是最頂級。
創業開廠 貴人相助
「能做到選手的手套,算是很光榮。」蘇文得操著台語說,但這一路,他走得當然辛苦。書讀得不多的蘇文得,國小畢業便到棒球手套工廠當學徒,「從小我家境不好,我爸在金門做兵,823砲戰回來後,沒多久就往生了。」身為長子的蘇文得見母親到處擔水果去賣,微薄的收入要養4個小孩太辛苦,初中也不考了,只想去做工幫忙賺錢。「那時候紅葉少棒很風行,做棒球的工廠都是在我們南部,我就去找了一間離我們這邊不太遠的棒球手套工廠。」蘇文得不記得幼時當學徒有多苦,只記得每天一個人要走大半個鐘頭去做工,暗時再一個人走回家。
12歲在工廠做學徒,一直做到去當兵,蘇文得已練就製作棒球手套的基本功夫,「手套車好,每個手指要反過面來,要很用力拉,那時候做低單價的,量很大,一天要拉上百個。還有塑型手套,模具的溫度很高,大概也是200度,都是要靠勞力…」
才退伍回來,蘇文得就被請去管2、300人的工廠。「我管廠是很凶的,沒有人敢講話。管了10年,我感覺整個手套過程我都會,廠也管過了,就想自己出來做。」蘇文得在工廠認識了負責車線的太太,「我太太的工非常好,那是她的飯碗。」2人後來一起創業,開了小型的加工廠,幫人代工。「我這種沒爸爸、沒背景的人要創業其實很困難。有遇到一個貴人,台南的葉老闆,他有單、沒人;我有人、有技術但沒單,他就來找我。葉老闆人很好,知道我工廠需要發薪水,時間到了,他就領錢過來先幫我發。」
高階產品 試戴調整
夫妻倆愈做愈上手,開始找貿易商接單做外銷,「那時候都做低階的,就是塑膠、巴西皮那種最便宜、給小朋友打的棒球手套,外銷給美國Walmart、Costco那種大賣場。」蘇文得回憶,那時候1個月可以出1萬個,量很多,可是單價很便宜,「有賺到錢,但是做1個才100元左右,是拚命趕出來的錢。」
後來中國開放,台灣變得沒什麼單,很多工廠也都移去中國,「我們夫妻也去那邊做過…」蘇文得在廣州設廠,只做了2年就倒閉。細節他不願多講,總之就是糊里糊塗地被不太熟的股東整碗端走。「毋是失志,也嘸時間失志。是懊惱自己頭腦不好,去外面奮鬥又跟錯人合作,人家是用頭腦賺錢,你頭腦不好就沒辦法…」
蘇文得是老實人,賠錢就收起來,也沒什麼怨言。回台灣後決定轉型做量少但高階的產品。「便宜的東西,沒什麼要求,你隨便敲、線車歪也沒關係。但高級的你就要顧品質,工要細緻,要去想怎樣做東西才會漂亮…這都是要靠經驗累積。」蘇文得說,棒球手套的製作流程,他可以寫一大篇,但寫完你照著做,也做不漂亮。
日人洽商 先問子嗣
「技術這種東西,眉角就是要做長期。不管便宜的、高級的什麼都要做過,你才會知道給選手用的東西怎麼做才勇、才水!」除了15道精準的手工技術,蘇文得也會讓選手試戴,再做最後調整,「每個人接球方式不同,有些接的位子比較偏,接在虎口這個地方;有些比較正,接在食指這裡,重點是跟他的手要合,不合就要改,不能讓人家漏接。」
蘇文得轉型高階後,一開始做內銷,那時候台灣職棒開打,蘇文得生意很好,「我都賣中盤商,也是幫品牌做的。」至今仍有很多中職選手用蘇文得的手套。但真正的轉捩點,是日本那幾年開始來台灣找代工廠,「有一個日很出名的棒球手套,尤其職業捕手幾乎都是用他們家的。他們在日本自己有廠,但是做不了的,就想移出來找人代工。」
蘇文得記得那個日本公司社長來找他談時,只問了一句:「你有兒子嗎?」「日本人做事就是這樣,你如果沒兒子,他就不要讓你做,因為他精挑細選代工廠,就是要做長期的。」這個品牌跟蘇文得已合作近20年,蘇文得每月平均外銷日本1,500個日本皮的高級棒球手套。
蘇文得有2個兒子1個女兒,都在工廠幫忙。「我大兒子高中就半工半讀,白天在工廠學,晚上去讀夜校,技術面他都會,但還是要做得久才行。我小兒子前2年才大學畢業從台北回來,對外的事,就看他怎麼做…」講到兒女,老師傅語帶嚴格但表情溫和。
工廠長大 耳濡目染
蘇文得的長子蘇振愷,等於是在棒球工廠長大。他出生時,蘇文得做的是量很大的廉價手套,「那時候手套做完一個就丟到籃子裡一個,速度很快,籃子很大。我哥沒有嬰兒車睡,都隨便放在一個籃子裡。」負責技術面的蘇振愷話較少,多由小他10歲的老么蘇國維對外發言。
蘇振愷從小就知道自己跑不掉,得在工廠扎根下功夫,「就慢慢看、慢慢學。我爸只跟我講:『要努力。』」他靦腆地說。他覺得父親最厲害就是「都會做」。其實也有父親不會的;客製化手套上的各種圖案電繡,就是蘇振愷打版設計出來,「我爸那個年代,手套都是空白的,現在什麼都可以繡。」
老么蘇國維則跟哥哥大不同。中學時期一直是學霸,「我同一個level的同學都考到台大醫科、台大電機,最爛也有成大牙醫,但我高三時不想念書,成績一落千丈。」蘇國維只考到文化大學,「其實我有反省,但是跌下來還是要面對。」到台北之後,蘇國維見到的人事物不太一樣,訓練出比較靈活的交際能力,「以前我只有苦讀,後來才有點樂趣。」他笑說。最重要是,大學同學不少是要繼承家業的小開,知道蘇家是知名的棒球手套工廠,都鼓勵他回家接班。「他們說,你家做的是國寶級技術耶。不可以斷掉!」
老么蘇國維會念書,多少也彌補了蘇文得的遺憾。「其實我做這個,最辛苦就是我沒讀書不識字,英文看不懂,但我又都做外銷…」他只好拜託貿易公司業務小姐,至少出貨去哪別寫錯。「有一次要出一批貨,剛好朋友來找我,問我說你要出貨去哪裡,我說美國啊,他說不是耶,單子上不是寫美國…」蘇文得說他栽培小兒子到大學畢業,也是希望兒子能幫忙接單做生意。
車錯顏色 銷毀重做
在2個兒子眼中,父親最成功的是誠信。蘇國維回憶:「記得我爸剛做日本單時,有一次車線車錯顏色,還沒有到客戶手上前就發現了,那一整批7、80個吧,單價也很高,我爸就是全部打掉銷毀,一個都沒有留。」那也是蘇文得接日本單近20年來,唯一一次的失誤。
從塑膠便宜手套到給選手用的高階專業棒球手套,蘇文得在這個純手工的產業裡執著近50年,「以前東西做錯的時候,會煩啊,但也只能忍。你娶妻生子,就是要賺錢養家…」現在已是台灣最大棒球手套工廠,他依然堅守崗位,「做這個棒球我有個心願,就是我做給選手,選手用了沒問題又來找我,就是我的光榮…然後放給2個兒子繼續做,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用家說法
當初找麒琳訂做棒球手套,並沒有要最頂級的產品,因為頂級牛皮,本來就有一定水準。我的預算是4,000元左右,故意要做白色的。因為染白色、米色、灰色這類淺色系,對牛皮的纖維破壞較大,我想試試他們的品質。我發現麒琳會針對特殊色,特別挑選過皮革,真的有顧到客戶,工的細緻也不在話下,我很佩服。同樣是白色棒球手套,我用過別家的,手感差非常多。
湯揉兄弟 手套整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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