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老店】浪子無懼滾水 佳冬阿志粄條

70年前，屏東望族後代蕭經祥在古厝旁擺攤賣粄條，以鮪魚取代肉燥，加入油蔥酥；三子蕭秀毓繼承手藝，自耕在來米製成手工粄條，和妻子經營佳冬粄條店。蕭秀毓的長子蕭凱嶸曾是浪子，玩陣頭、混賭場、開酒店，直到女兒出生才回頭，10年前接手改名佳冬阿志粄條，調整湯頭口味，找回流失客源；2年前慈父罹帕金森氏症倒下，插管維生，蕭凱嶸蠟燭兩頭燒，只想聽父親對他說一句：「以你為榮。」

滾燙大灶冒著陣陣白煙，佳冬阿志粄條負責人蕭凱嶸動作俐落，舀起一勺按祖傳比例用生、熟在來米漿調製而成的粄漿，倒入不鏽鋼盤，輕輕搖晃盤身，使粄漿均勻分布，接著連盤放入大鍋，2分鐘一到，顧不得蒸騰熱氣使眼鏡全起了霧，蕭凱嶸徒手拿起滾燙的盤子，趁熱刮下客語稱「面帕粄」的粄條，全程如練鐵砂掌。

鮪魚肉燥 增添海味

已擁有70年的歷史、傳承3代的佳冬阿志粄條，堅持一條龍從耕種在來米開始，使用擺放超過半年以上的老米，增加手工粄條Q度，因地理位置靠海，除客家口味特有油蔥酥香氣，特製鮪魚肉燥取代傳統純豬肉燥，替湯頭增添一股鮮甜；搭配2塊白切後腿肉，軟嫩不柴，豬肝滋味濃郁，是在地居民口中最營養的台式早午餐。

回溯老店源起，蕭凱嶸的母親張鳳義說：「台灣光復後，公公（蕭經祥）在蕭家古厝旁擺攤賣粄條，生意很好，粄條是由婆婆和我先生（蕭秀毓）負責做。」嫁入大家庭的張鳳義，婚後第一天就要下田工作，曾因操勞小產，公公有4個兒子，先生排行老三，是唯一沒離開家的孩子，一直跟在父母身邊幫忙粄條生意。

蕭家是屏東望族，清光緒6年（1880年），在佳冬地區興建全台唯一客家圍龍夥房五堂大屋，後代子孫開枝散葉，蕭經祥是第22代，靠著做粄條生意攢錢，買下當時相當罕見的2層樓日式洋樓，以及離佳冬火車站步行僅5分鐘的鬧區土地，替兒孫開店創業打下穩固基礎。

1971年，蕭秀毓4兄弟分家，蕭秀毓與張鳳義夫妻分得一塊土地，5年後，3個孩子相繼出生，為了養家，2人獨立開起「佳冬粄條」小吃店。張鳳義說：「我們最先開，隔年原本做木工的大伯也開店，取名蕭家板條；再隔幾年學理髮的二伯才開，只有小叔是公務人員，退休後改經營超市。」

技術同源 價廉料多

不過網路上卻有不同說法，有當地文史工作者稱蕭家板條較早開店，本刊側訪當地居民王敏聰，他斬釘截鐵地說：「我今年66歲，小時候就吃佳冬粄條，他們確實較早開。」記者又數次致電蕭家板條，但始終聯繫不上負責人。

事實上，3兄弟做粄條的技術都源自父親，近年，蕭秀毓的大哥、二哥相繼過世，只剩侄子蕭文元接手的「蕭家板條」還在經營，2家店只隔幾戶人家，蕭凱嶸說：「大家各做各的，只有逢年祭祖才會聚在一起，但平常在街上碰到堂哥，還是會打招呼啦！」

早年，佳冬地區養殖業興盛，魚塭主人會訂粄條給員工當點心，蕭秀毓夫妻從早上7點賣到晚上10點，張鳳義掌廚煮粄條，蕭秀毓負責做粄條與外送。張鳳義苦笑說：「以前人比較吃苦耐勞，天天做也不覺得累，除了賣粄條，我們還要割檳榔、割稻、種紅豆，現在想起來覺得很不可思議。」

1980年代，鄉下地方沒有連鎖早餐店，一碗25元的粄條不僅吃得飽，還有肉片、蚵仔、魷魚等配料，又油又香，被農夫、漁民、學子視為一天活動力的來源。蕭凱嶸笑說：「以前大家都說感冒要吃我家的粄條，補一下！」語氣中透露幾分驕傲。

夫妻育有一女2子，蕭秀毓從小疼孩子，捨不得叫小孩到店裡幫忙，蕭凱嶸青春期個性叛逆，蹺課、飆車樣樣來。「高中聯考我考上省潮（現為國立潮州高中），算是屏東的第二志願，後來對念書沒興趣、心不在焉，只好轉學到流氓學校，爸媽對我也放棄了。」蕭凱嶸高中念了4年，放學後徹夜不歸，跟著狐群狗黨鬼混，飆壞3輛摩托車。

買車、改車要花錢，蕭凱嶸不想當伸手牌，暑假會到電子工廠打工。張鳳義搖搖頭說：「這個孩子從小個性拗，想要什麼，他就一定要得到。」蕭凱嶸高中勉強混畢業後，沒多久就收到兵單，退伍後因沒正當工作，交友圈反而更加複雜，混廟會陣頭、經營賭場、酒店。

女兒出生 逆子回頭

為了錢，蕭凱嶸曾開酒店，和朋友共同經營賭場，「以前上班前，一大堆女生在我家，整間屋子都是香水味。」「一個月少說有28天都泡在酒店，身上隨時有整疊現鈔。」經營賭場少不了拿刀動槍，三不五時還得躲警察，若非我無意間發現蕭凱嶸手臂上的刺青，他其實不願回想那段年少輕狂歲月。

父親能接受嗎？「他不接受又能怎樣？我10幾歲就叛逆了，越管教只會越糟糕，還好沒染上毒品，否則要回頭就不太可能了。」蕭凱嶸28歲先有後婚，女兒是將他拉回正軌的最大力量。

3個寶貝女兒相繼出生後，蕭凱嶸為養家，透過朋友介紹北上找到捷運工程上班，從基層做起，因學習能力強、反應快，一年後升領班，他頗為自豪地說：「我學東西很快，看一看我就知道怎麼做，從完全不懂開始，沒2年我就開潛盾機了。」

接手家業 調整口味

領班待遇好，蕭凱嶸月薪7萬元，正常上下班，唯一的犧牲是得和妻女分隔南北二地。蕭凱嶸的姊姊在台北做業務，弟弟則是在高雄當警察。「爸媽年紀越來越大，我身為長子，不回來幫忙，好像說不過去。」10年前，為了就近照顧家人，他放棄北部穩定高薪，回鄉接手粄條店。

對於兒子的決定，張鳳義坦言：「我沒想到他願意回來，我們2個老人家也是做得很累。」反倒是3個寶貝女兒最先拍手叫好。大女兒蕭宇芸說：「我念幼稚園到國小時期，爸爸都在台北，我們很久才能見一次面，他要回來，我和妹妹們都好高興。」

或許是因家庭背景緣故，3姊妹特別體貼早熟，週末會自動幫忙店裡生意，尤其讀高英工商餐飲科的老二蕭羽晏，個性和阿公一模一樣，不愛說話卻手腳俐落；張鳳義頻頻誇讚孫女：「她已經會做粄條、切粄條、煮粄條，真的很乖、很認真。」

現代人早餐選擇多樣，蕭秀毓與張鳳義2個7旬老人煮粄條、上菜動作慢，口味又一成不變，導致客源不斷流失。考量國境之南有大半年的氣溫逾30度，蕭凱嶸接手後先改名「佳冬阿志粄條」，接著說服父母裝設冷氣、改善用餐環境，有客人反應純鮪魚肉燥太腥，他摻入豬絞肉綜合調味，刻意濾掉湯頭上的浮油，降低油膩感。

為減輕父親的重擔，蕭凱嶸接手做粄條，下午2點打烊後開始做粄條，要做足一日販賣存量，至少得花4、5個小時，做好的粄條要徹底放涼才能切成條狀，收工休息已接近半夜，隔天還得趁開店前下田施肥灌溉。為何堅持用自耕米做粄條？蕭凱嶸聳聳肩說：「自己的農地，土質、水和稻米品質比較能掌握，比較放心啦！」

慈父倒下 奔波醫院

2年前，蕭秀毓突然出現走路遲緩、語意不清、吞嚥困難等症狀，念護校、目前正在嘉義聖馬爾定醫院實習的長孫女蕭宇芸說：「阿公是很節省的人，家裡的剩菜都是他在吃，生病也捨不得花錢看醫生，剛開始去小醫院檢查，照胃鏡以為是胃潰瘍，吃藥後也沒太大改善。」提起另一半的病情，張鳳義難過地喃喃低語：「他個性不愛講話，很勤勞一直做，太勞累、太辛苦?」

蕭秀毓的病來得又急又快，最後確診是急性帕金森氏症，沒多久就倒下、住進高雄榮總加護病房。「有段時間狀況不穩定，我常收到病危通知，要馬上趕去醫院，最嚴重一天跑三趟醫院。」

醫院、店裡蠟燭兩頭燒的生活，讓蕭凱嶸出現心悸恐慌、密室恐懼症等後遺症，只能靠放假時騎最愛的重機紓壓。

如今，蕭秀毓的狀況恢復穩定，氣切插管無法說話的他，一再用情緒表達想回家。為了圓父親的心願，經醫師評估後，蕭凱嶸請了看護在家照顧，孫女們不時在阿公耳邊輕聲鼓勵。

見話題越來越沉重，蕭凱嶸企圖緩和情緒，提議帶我們到不遠處的蕭家古厝走走。

巍巍紅磚砌成馬背山牆，低調不失大器，蕭凱嶸對著正廳祖先牌位雙手合十。事後我問：「如果父親還能開口，最想聽他說的一句話是？」蕭凱嶸停頓許久才鬆口說出：「以你為榮。」是在回答我的問題，也像是他對父親遲來的告白。

顧客這麼說

粄條太搶手 晚來吃不到

純米粄條口感好，湯頭除了紅蔥頭香氣，老闆還加入鮪魚肉燥，多了一味鮮甜，是其他地方的粄條店吃不到的口味，識貨的人都會點粄條，超搶手，我前前後後來吃10次吧，竟然只吃到1次，其他時候都只剩米粉和麵，據說粄條12點半前就會賣光，太晚來根本吃不到。

佳冬阿志粄條

• 屏東縣佳冬鄉佳和路97-6號

• 電話：（08）867-1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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