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曾建元／新疆血棉花真相

去年9月，瑞典知名時尚服飾品牌H&M持有者海恩斯莫里斯（Hennes & Mauritz）公司，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棉花生產有強迫維吾爾人勞動與歧視伊斯蘭宗教情事，而宣布「不與位於新疆的任何服裝製造工廠合作，也不從該地區採購產品或原材料」。H&M不是第一家抵制新疆棉的跨國公司，這一訊息在國際間亦不是新聞，但中國民眾大多數不知道，因為這一訊息被中華人民共和國管制而屏蔽掉，據說是為了避免刺激中國民族主義而影響《中國歐洲聯盟全面投資協定》的談判。

3月24日凌晨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在社群網站放行這一則舊聞，上午10時，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在《新浪．微博》對H&M拒絕新疆棉展開批判，引爆中國民族主義情緒，於是中國大陸民間怒火燎原，全面燒向所有抵制新疆棉的國際商品，在此同時也以表態力挺新疆棉保護其產銷，更藉此表現愛國主義，代言良好棉花發展協會棉製產品的中國大陸藝人趙麗穎、劉亦菲等被點名批判，在中國大陸發展演藝事業的我國和香港藝人如張鈞甯、羅志祥、劉德華、陳奕迅則不得不表態支持新疆棉，但此舉也讓他們在臺、港和海外華人社會引發議論，真個是左右為難。

H&M等跨國公司之所以抵制新疆棉，源自其對美國國會去年9月通過之《防止強迫維吾爾勞動法》（Uyghur Forced Labor Prevention Act）的響應，《防止強迫維吾爾勞動法》禁止美國進口所有來自新疆的產品，除非企業提供明確與令人信服的證據，證明它們的供應鏈裡面無強迫勞動，10月，國際良好棉花發展協會（Better Cotton Initiative）瑞士總部發表聲明，稱「由於在該地區（新疆）開展可信的盡職調查越來越困難，BCI已經決定暫停在新疆發放棉花許可證。這意味著我們的棉花將不再從那裡採購」，換言之，良好棉花發展協會無法為廠商提供無強迫勞動證明，乃使無法自行證明的廠商無法將新疆棉出口到美國或出售給其他響應《防止強迫維吾爾勞動法》的外國廠商，新疆棉的出口自然將受到嚴重的打擊。

但新疆棉的強迫勞動問題從何而來，這和習近平2015年雄才大略提出的2020年7000萬農民脫貧計畫有關，去年11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才大肆宣揚832個國家級貧困縣「全部脫貧摘帽」。脫貧計畫中一項規劃，就是透過剩餘勞動力的轉移，讓貧農的勞動力支援缺工產業，創造貧農和產業的雙贏。這一想法基本上沒錯，但必須建立在自願的契約關係上，透過工資和勞動條件等誘因，讓勞動力得以發揮，而如果是國家力量介入的強迫勞動，那就會變成國家的奴役勞動了。

勞動力轉移計劃各省都有，為什麼新疆就出了問題，這並不全然是西方國家愛找砸所致，而是新疆存在著漢人黨國體制對維吾爾等信奉伊斯蘭教的少數民族的反極端化偏見，以去極端化為名義建立的職業教育培訓中心即再教育營政策，是對於極端化行為者的強制矯正措施，乃是第二代民族政策民族同化的產物，帶有強烈的無神論和大漢族主義思維，因而本身就充滿了宗教歧視和民族歧視色彩。共產主義以自由勞動為人的本質價值，也認為通過勞動可以對人進行改造，使之體會人的在世意義，成為新人。2018年起，許多紡織工廠在再教育營旁邊設立，受教育者也被送到工廠進行勞動教育，這就被認為是強迫勞動的作為。

另一種強迫勞動，則是半強迫，新疆地方政府根據棉花田勞動力需求，從南疆徵調了22萬農民到北疆支援，今年更傳出將調動30萬內地各省漢族農民到新疆支邊，此外，為了同化維吾爾人，還遷移了總共160萬人到內地中部和東部各省工廠做工。新疆更發生地方政府調查各縣剩餘勞動力，訂定轉移的指標，結果在執行過程中，為了政策達標，半強迫徵調人民勞動，並對不參與者採取種種歧視作法，甚至侮辱其人格尊嚴。

這次引起美國立法動機的，是2019年12月南開大學中國財富經濟研究院所發表給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報告《新疆和田地區維族勞動力轉移就業扶貧工作報告》，當中揭露各省各地方對和田維吾爾農民工的管理措施，包括思想審查、集體進出、保安監控措施等等，都已超出自願就業的一般管理型態了。

所以新疆棉成為國際關注新疆同化和強迫勞動問題的象徵，事實上，強迫勞動的領域，並不限於棉花拾花業。國際社會要質問和檢視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是脫貧計畫中的新疆勞動力轉移計畫，存不存在民族同化的動機以及集體控制的效果，這一個情形並不限於在新疆當地發生者。

●作者：曾建元／國立臺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法學博士、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兼任副教授、中國問題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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