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特朗普會成為美國版普京嗎？

（德國之聲中文網）特朗普在美國這次大選中會獲勝，很多人都預見到了，然而，贏得如此漂亮，不僅在選舉人票上比哈裡斯多出90多張，而且在普選票上也勝出，並橫掃七個搖擺州，共和黨還掌控國會眾參兩院，這種情況卻是多數人沒有料到的。現在強勢回歸的特朗普，在明年一月上任後，由於沒有連任的壓力，會不會在他的四年總統任內，表現出獨裁者的施政風格，就像俄羅斯的普京一樣，這是許多人所關注的。

對此，人們會有不同看法。一些人會說，雖然美國兩黨政治極化，特朗普這次可謂全勝而回，但如果他想做美國的普京，是辦不到的，畢竟美國的民主體制比俄羅斯要強太多。後者盡管也有民主的表面形式，但整個國家的體制是一種威權結構。此外，俄羅斯具有專制傳統，以前的沙皇，後來的蘇聯，都是專政體制，這樣的國家在轉向民主的過程中，容易出現民主的反復或者民主的失敗，政治強人打著民族復興的旗號，由於約束機制失靈，容易滑向專制。而美國是世界上第一個實行民主憲政的國家，有著三權分立，發達的公民社會和媒體，以及民主和自由主義的優良傳統，雖然美國在過去200多年裡也遇到過大大小小的危機，有些危機涉及政體，但都走過來了。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盡管也表現出某種專制傾向，這導致他原來的一些內閣成員在此次美國大選中寧願支持哈裡斯也不為他背書，但他要憑一己之力，把美國導向一個專制體制，是不可能的。

然而，另一些人還是不放心，認為川普是有可能變成一個專制獨裁的國家領導人。民主制度如果可靠，就不會讓特朗普再次當選。如果說，特朗普八年前第一次當選，選民對他這個政治素人不是很了解，他們出於對民主黨推行的一套政治正確的意識形態的反感，認為特朗普這個人的反建制和不拘一格的做派或許能為美國帶來某種變革的希望，從而投票把他送進白宮，他也只是贏得選舉人票而輸了普選票；而如今，在歷經特朗普在朝和在野的八年，他的各種缺陷都已得到充分展示，負面新聞充斥，包括明知他有獨裁者人格特質的情況下，居然在這次大選中全勝，創造了美國幾十年來選舉政治的某種“神話”，這不是美國人民用選票把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交到一個有獨裁者嫌疑的人手上，讓他在國家的治理中去行使某種獨裁權力麼？

“人類歷史將終結於民主”的夢想還能否成真？

後一種質問確實有力。美國這套成熟的民主體制雖然運行了好長時間，但在如今的社交媒體時代，誰又能保證它不會出問題，選出一個帶有某種獨裁傾向的總統？民主體制並非堅不可摧。古希臘雅典城邦的民主制敗於斯巴達的專制政體不論，就說在第三波民主化中，出現了專制的回潮。一些重要的國家在民主體制下出現了帶有威權色彩的政治強人，除了普京，還有印度的莫迪，土耳其的埃爾安、匈牙利的歐爾班等，他們都多次連任當選，在內部實施威權式統治。另一些國家干脆發動政變，推翻民選政府，實行軍人專政，如緬甸等。最近幾年，在歐洲等發達國家，多個極右政權也上台執政。冷戰結束後美國政治學者福山預言的人類歷史將終結於民主，現在看來還不能確定成真，連福山自己都有些懷疑他30年前做出的這個論斷。

美國在奧巴馬後期兩黨政治就逐漸走向極化，內部開始撕裂，特朗普四年和拜登四年，這種現象越來越明顯。今年的總統選舉，民主和共和兩黨除了在中國議題以及支持以色列上高度一致外，幾乎在所有的國內政治上，都是對立的。在外交和全球議題上，歧義也多於共識。兩黨選民也差不多。在這種情況下，民主體制很難有效運轉，因為黨派政治就是為反對而反對，尤其走向極端，只要你同意，我就反對。應有的反對當然是民主政體的內容之一，只有這樣才能對執政黨形成制衡。然而，為反對而反對，則常常會使政府的運作趨於癱瘓，有效的政策議程不能推進。這也就是我們這幾年在美國看到的情形。

此種情形讓美國人產生變革的想法，特別對中間選民以及兩黨內部也不滿這種狀況的選民來說，更希望改變這種相互的無謂的政治扯皮和攻擊的現象。美國此次大選，特朗普大勝，並不表示投票給他的選民都支持其政策主張，或者認可他的人品，很有可能相當一部分選民是不滿民主黨在身份政治等所謂覺醒運動方面走得太遠，變成了一種完全不能觸碰的政治宗教。矯枉必須過正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是必要的，但選民把特朗普這個政治操守明顯有虧損、並且公然表現出某種獨裁傾向，對美國民主制度有威脅的人送上總統大位，是他們認為要改變民主黨的這種極左政治必須由特朗普這種極具爭議的人來糾偏，還是一種無可奈何，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點是清楚的，美國的民主制度將由於選民的選票而再次受到考驗。

特朗普：歸來仍是王者？

特朗普對美國民主具有的某種破壞性，不是他的政敵和反對者隨意捏造的指控，而是在過去八年他表現出來的事實。他對利益赤裸裸的追求，對政敵的肆意攻擊，對人權等價值觀的蔑視，和獨裁者惺惺相惜稱兄道弟，以及對不聽從他錯誤指令的下屬的隨意解雇，都是有案可查的。尤其他不承認上次大選的失敗，指控民主黨偷取選票，大選舞弊，煽動支持者圍攻國會山，更是暴露出特朗普對美國民主制度的不尊重。在這一點上，他至今都沒有任何改變。可就是這個人，並且還背負著多起司法訴訟，被法院判處重罪，在過去四年成功地改造了共和黨，讓共和黨特朗普化，並且在今年的總統選舉中王者歸來。美國選民不是不知道特朗普身上的這諸多缺點，和對民主制度的破壞作用，可仍然把選票投給他，由此可見，美國的整體政治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右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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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特朗普來說，他很可能會把他這次的大勝，描述為美國選民對他的無條件支持，他是在承受天命，把美國帶向偉大。帶領美國人民再次偉大。他在選勝感言中已經表達出了這個意思。對選勝的如此認知，很難不會讓他在國家的治理中按自己的意志恣意行事，包括認為選民支持他接下來用一種近乎獨裁的方式去治理美國。特朗普本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頑固地堅守自己的一套基本理念和對世界的看法。此次選舉一定會強化他的這套認知模式，直覺認定他的道德觀和世界觀是對的。再加上共和黨掌控參眾兩院，最高法院也是共和黨籍法官佔多，有幾個還是他上次任命的，國會和司法很難對他產生實質性的約束功能。考慮共和黨的特朗普化，以及美國政治整體的右傾，美國立國之基的三權分立體制可能是幾十年來第一次對總統產生不了約束作用。

特朗普對內閣團隊的初步任命也表現出他把對自己的忠誠看作第一位。他已公開表示前黨內政治對手、前駐聯合國大使黑利和前國務卿蓬佩奧兩人不會受邀進入他的新政府，並任命此次競選經理蘇珊為白宮幕僚長，可見其對內閣成員任命的首要標准就是忠誠。這使得特朗普在失去三權分立體制的實質約束後，行政體系內部也不可能產生對他的約束作用。那麼，還有什麼能夠約束他的，是被稱為第四權力的媒體監督嗎？現在看來也不樂觀。故而，特朗普的第二任期，會大權在握，不排除創造美國政治的又一個奇跡，成為普京式的領導人。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志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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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鄧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