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終身總統

本周日看BBC專訪愛沙尼亞總理卡雅卡拉斯，第1，她對俄羅斯的總統選舉嗤之以鼻，她說，這不是真的選舉，是普丁替他的獨裁與戰爭擦脂抹粉。 第2，俄國人說他們的生活不受戰爭影響，是故意裝出來的。事實上西歐不買俄羅斯石油瓦斯，你的石油瓦斯不斷湧出，世界上哪1個國家有這麼大的進口能量，能夠幫你消化它? 第3，每個人都害怕核戰，所以普丁才會用核戰恐嚇世界，事實上敵強我弱，他心裡最害怕的是，西方對俄羅斯全面開戰。

愛沙尼亞總理卡雅卡拉斯對俄羅斯的總統選舉嗤之以鼻。圖/愛沙尼亞政府網站

在芬蘭與瑞典加入北約之前，愛沙尼亞是位在北約面對俄羅斯的最前線，全國136萬人口中，有40萬以俄語為母語，大多住在東部地區，最東邊的邊境城鎮納瓦，距離聖彼得堡僅120多公里，而卡雅卡拉斯的反俄，在北約是出了名的，她最近才因移走了納瓦的二戰紅軍紀念碑，而遭到克里姆林宮通緝，她若不去俄羅斯，普丁對這位鐵娘子是完全沒皮條。
俄羅斯3月15-17日這場總統選舉一連3日，橫跨11個時區，論疆域是地表上最大選舉，論程序是1樣不缺，候選人除普丁之外還有3位，1位來自共產黨，1位來自極右的自由民主黨，1位是新民眾黨，每位候選人的選舉造勢，都是旗幟飛揚，熱鬧滾滾，全國設置了將近1萬個投票所，包括烏克蘭的佔領區，票匭也是密封得好好的。
但這些都無法改變克里姆林早已設定的選舉結果。自1999年以來，普丁掌權已有25年。他可再幹6年，並得連選連任，因此他若要一路幹到2036年，依俄羅斯的現行憲法，是沒有一個機關或一個法條，能夠阻擋得住他。2036年他83歲，他總統要幹到死，相信也無人能阻擋得了。
普丁走向威權主義終身總統是慢慢形成的。2000年到2008年，普丁幹完2任8年的總統任期，還不敢明目張膽延長自己的任期，他找來了在聖彼得堡大學的學弟兼忠實跟班梅得維傑夫，幫他在2008年勝選，先佔位總統寶座，他自己當有實權的總理。同年，他進行修憲，把總統任期延長為6年，2012年梅得維傑夫功成身退，普丁回鍋選上6年1任的總統，2018年再度連任。2020年，他再度對憲法動了手腳，讓他過去的任期數目「歸零」，因此今年才得以繼續競選連任。
普丁以7000多萬張得票數、88%得票率當選，無法改變俄羅斯是一個如假包換威權主義國家的事實，也無法改變海牙國際法庭對他犯下戰爭罪行的判決。所有挑戰普丁的知名反對派領袖或潛在總統候選人，不是被關、被殺，就是被「搓」掉了。而那些投票給普丁的選民，誰知有多是投了2張或2張以上的?你要來投票所搗蛋嗎?絕對會有人把你扔到窗外去。

俄羅斯也有過真正的民主，只不過是曇花一現。在1996年的總統選舉，總共有11人角逐，第一輪葉爾辛(右)得票率35.5%。左一為普丁/維基

俄羅斯也有過真正的民主，只不過是曇花一現。在1996年的總統選舉，總共有11人角逐，第一輪葉爾辛得票率35.5%，共產黨的朱加諾夫32.5%，兩人在第2輪投票得票分別是54.4%及40.7%，這才是正常的民主選舉結果，哪有第一次開票就有88%得票率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做」出來的。同年，俄羅斯獲得英國⟪經濟學人資訊社⟫評定為民主國家，雖說是「有瑕疵的民主」，跟2023年的美國仍屬於同一等級呢。基於此，葉爾辛才會在次(1997)年以一個民選總統之姿，獲邀參加G7高峰會議，G7集團因而改名為G8。
G7或G8係指工業化民主大國集團，號稱全球所有政經金融問題除氣候變遷之外，都可以由這7國或8國共同解決，其參加條件一定要是科技成熟的老牌工業大國，其次，一定要是公認的民主大國。普丁自2000年起參加8次G8高峰會，其中2006年還當了東道主，主持了聖彼得堡G8峰會，那時普丁民選總統的身分是得到各大國認可的，只是獨裁者的狐狸尾巴還沒有露出來。套用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最近的比喻，普丁是應邀上了餐桌的座上客，俄羅斯不是有問題的國家，有問題的國家在菜單上。
作為G8一員，為什麼民主很重要?試想；假設10年前俄羅斯沒有被逐出G8，普丁到今年還在參加G8高峰會，不是很奇怪嗎?他會是最資深的G8領導人，生氣起來，說不定會罵一句；老子25年前參加高峰會時，你們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1997年我外派莫斯科，那時俄羅斯政治熱潮餘波盪漾，我曾以外國駐俄人員身分，應邀列席自由民主黨的黨大會。舞台上，軍事幼校的軍樂隊敲鑼打鼓，雷射表演五光十色，自民黨公職候選人紛紛亮相，好不熱鬧。大會完畢之後每人發一盒美味午餐。那時俄羅斯民主的生氣蓬勃，比起台灣毫不遜色。固然黑金問題也一樣嚴重，但瑕不掩瑜。至少政治是百花齊放，新聞是自由的。我聽過最離譜的選舉怪招是，聖彼得堡有次國會議員選舉，同一選區居然出現2位同名同姓的候選人。普丁上台之初，一家民營電視台天天上演嘲諷普丁與他的人馬的木偶戲，丑角化的木偶把現實人物演得維妙維肖，轟動一時。
然而，到普丁第1任期即將終了的2003年，那時我還在莫斯科，民營電台被收歸國營，政治木偶戲沒了，新聞自由沒了，國會議員沒有了區域直選，全部改為政黨比例代表制，以利普丁掌控；地方政府首長的直選也沒有了，改由總統提名，地方議會選出。俄羅斯社會沒有了思辨能力，普丁視自由主義為敵人，許多知名公眾人物不是鋃鐺下獄，就是被迫流亡國外。前民營石油業鉅子霍多爾科夫斯基便是其中之一。
今天的普丁沒有國會、憲法或反對黨的制衡，他處在權力的頂峰。俄國人看著他一屆接著一屆「高票當選」總統，大部分人都麻木了，對於1個沒有普丁的未來，不存任何妄想。
普丁幹俄羅斯總統一定會幹到死，就像前蘇聯的幾位總書記及俄羅斯帝國的歷代沙皇。台灣不是沒有過終身總統，我小學時候有同學寫未來志願是要當1位「蔣總統」。那時的台灣人對1個沒有「蔣總統」的未來，也是不存任何妄想。今天你推翻不了他，明天你也推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