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處理北韓問題的困境

作者：李大中（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

歐巴馬時期，美國對於北韓的政策基調在於所謂的戰略耐心(strategic patience)，也就是不急於一夕間尋求平壤當局的垮台，而是著眼於運用軟硬兼施的途徑，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達成其瓦解金氏體制的終極目標。

一方面透過國際制裁(包括安理會決議以及協調個別國家的懲罰作為)持續對平壤施壓，一方面並未關閉外交協商的大門，但強調重啟談判必須有其前提，也就是除非北韓展現棄核的誠意採取與實質舉措，否則美國不可能重回談判桌。

自川普上台後，在外交上明顯較歐巴馬時期更為強硬，除多次表達無法容忍金正恩政權對於美國與亞太區域安全所造成的威脅之外，強調美國必須採取有效與強勢的反制作為，以遏制金正恩的野心。

川普不僅視金正恩政權為影響亞太和平的不穩定根源，並將多年來國際社會無法成功讓北韓就範的主因，歸咎於北京對平壤的袒護。

指責中國大陸並未善盡大國責任，充分發揮其地緣影響力，迫使平壤棄核，抨擊北京網開一面，並未嚴格執行歷年來安理會相關制裁決議，切斷對平壤在金融、能源與貿易等各方面的連結與援助。

但川普仍面臨兩項棘手困境，第一，美國的政策工具箱看似各項手段齊備，但真正能動用的選項卻很有限，除傳統的外交與經濟等方面懲罰途徑之外，最常被川普本人與其高層官員提及的有限軍事方案，其複雜性與風險極高。

即便是針對北韓核武設施實施外科手術式的精準打擊，或針對金正恩領導階層所採取的斬首行動，都必須考慮到假使無法一擊中的，朝鮮半島的緊張情勢必將瞬間升溫，很可能促使金正恩採取孤注一擲的報復反擊，甚至演變為全面衝突與開戰的序曲。

就算美方的軍事行動成功剷除金正恩的領導班子，北韓也將陷入無法收拾的亂局，故不確定性仍高。

更何況華府也不能低估於中、俄兩國對於美國片面動武的強烈反應與後續可能作為，故無論是採取何種軍事選項，無論是美國或其盟友南韓與日本，都難以承受因為動武所引發的巨大的成本與衝擊，此為任何美國領導者都無法迴避的現實。

第二，由北韓的昔日記錄觀之，基本上可歸納成「製造危機、談判協商、妥協讓步、獲取報酬、推翻承諾、再度挑釁」的循環模式，藉由衝突升級、核子勒索與戰爭邊緣策略的反覆操作，試圖極大化自身在談判桌上的利益。

由於外交施壓成效不彰，國際制裁曠日廢時，再加上軍事選項投鼠忌器，發展核武對於金正恩而言，不單僅是與美國抗衡與打交道的籌碼而已，更已被視為國家生存與政權存續的關鍵，在無路可退的情況下，北韓的擁核現狀恐怕難以逆轉。

即便川普政府在表面上看似無意妥協，但持平而論，除了更加看重北京對於平壤的影響力，並暗示北韓問題與美中之間的重要雙邊議題有所連動(存在交換空間與可能性)之外，川普與歐巴馬在北韓政策上的差異，並未如想像中明顯。

儘管習近平當局曾拋出雙暫停(以北韓停止核試與導彈試射等相關活動交換美國與南韓停止大規模聯合軍演)的提議，但未獲華府正面回應。

基本上，北京的立場未曾改變，主要是堅持推動朝鮮半島無核化，重申希望透過政治、外交與對話等途徑解決問題，支持恢復六方會談，呼籲各方保持克制，以降低朝鮮半島的緊張情勢。

隨著金正恩的動向如同脫韁野馬，北韓越來越像是北京的戰略負擔，而非戰略資產，但即便中國大陸對於平壤的耐心不斷流失，但其底線仍是反對美國與其盟友以武力干預解決問題。

換言之，儘管在非核化與維護朝鮮半島的和平與穩定方面，華府與北京享有一定程度的共識與共同利益，但在如何有效緩解北韓威脅以及達成此目標的手段與政策底線方面，美中雙方仍存在歧見，以上種種複雜因素與考量，都成為川普在亞太政策上的嚴厲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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