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帶著傷痕裸體見

去年11月底，我開啟了一個藝術創作項目，取名為「你敢脫我就敢畫」，邀請自願者當裸體模特兒，讓我做畫。我和被畫者聊天，第一個題目總是：「你為什麼想做這件事？」大家常答不上來，我只好再問：「你生活中有什麼煩惱嗎？」

才發現大家都是帶著傷來的。有人在瘋狂追求愛情的過程中跌了跤；有人在穩定的感情中，才發現想要的是刺激感；有人苦苦壓抑性向，渴望解放；有人生病了，想做點勇敢的事。

那我呢？我為什麼畫？想到最後，才發現是尋求認同。我很不喜歡自己，包括外表、內在以及畫畫的技術，全部。回頭看這一切，我發現和成長經驗有關，比方說只在乎學業的母親，從小到大，都沒有給過我該有的肯定。成績不好，她拿衣架打我，瘀青二個月還好不了。我出櫃後，媽媽崩潰，責怪自己沒教好我，因此把我推得更遠。

感情生活也是。國二那年，我曾向同學告白，被拒絕外，想要挽回友情的信還被公開，害我走到哪被罵到哪，「死Gay」「娘砲」都聽過。班導介入處理，還是無法阻止異樣眼光，我在學校走路都不敢抬頭。國中畢業前，我開始談戀愛，幾乎每段都以「年」為單位，但最後都是被分手。

到底是為什麼？我不知道，但好想知道。你問我，畫到最後，尋求到認同了嗎？我覺得也沒有。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喜歡自己。那為什麼還要繼續畫？我想是因為，聽到大家都過著不容易的生活、分享自己的不完美，讓我感覺很安全吧。就像有時模特兒太緊張，我就問：「如果我也脫，你會比較放鬆嗎？」

我也是帶著傷來的。對方的人生有苦痛，我也有，就用自己的故事去交換，去理解對方，讓模特兒感覺很安全。我們裸裎相見，互看傷疤，在裸體中療癒彼此，對我來說，這個過程，才是創作的本體。

也是一種練習吧，下一步，我想挑戰家人，不一定是畫畫，也可能訪問，坦白地面對彼此，聽他們講，是否也有我不清楚的煩惱。雖然不是很有把握，但我一定要去做。

林瑋瑝 25歲 台南 花店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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