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之交的可能性:來到丹麥,我才發現年齡與輩分真的不是問題

文:方律元

出國後,年齡才真的不是問題

離開台灣來到異地當交換學生,與其他人的國族和種族差異或多或少成為互動時的限制,但這裡卻開放了忘年之交的可能性,例如和年近60的Peter成為摯友,或是和大學教授一起打排球。

強調年齡與輩分的台灣

在台灣,連一歲的年齡差距都可能影響到人與人的互動。台灣人在學齡時期多數的朋友來自於校園,學校的生活又單純,每天能見到的人主要就是同班同學。高中時期開始雖然有社團等活動,但校園裡也瀰漫著學長學弟制/學姊學妹制。嚴重的狀況會使年長者有權力指揮年幼的學弟妹,讓互動關係變得不平等;輕微一點的雖然不至於使不對等的互動發生,卻也影響到互動的純粹性,在年齡層與不同屆之間畫上一個隱形的邊界,讓「同屆和同屆關係比較好」,學弟妹對學長姊則始終保有一種敬而遠之的心態,學長姊則礙於自己權威的形象,也不容易和學弟妹「混熟」。

透過實踐來打破學長學弟制,效果卻仍然有限

我高中時期參加的社團是講演社,強調思辨的文化使得學長學弟制並不明顯。我身為其中的一份子也身體力行,在和學長或學弟互動時盡量不將對方看待成一個無法親近的對象,而是把對方當成一個朋友,確實也和許多學長學弟成為摯友。上了大學後,我其中一個主要生活圈是台大社會系,社會學的學習背景讓這些同學和我都對於年齡輩分、互動關係特別敏銳,也都會在生活中努力不讓這些身分帶來負面影響。因此很幸運地,我有許多摯友是所謂的學長姊或學弟妹。然而在輩分文化籠罩之下的台灣或日本,通常朋友圈的範圍只能擴大到如此。要和教授完全平等而自然的互動,或是和年齡相差30歲的人成為摯友幾乎不可能。

但是出了台灣來到丹麥後,這些都變得很自然。

好好對待眼前的「人」,不受「身分」的影響

來到丹麥五個月了,我交到的所有摯友年紀都比我大,最少大三歲,最多則是大36歲的Peter。Peter是我參加的排球俱樂部的主席,我們常開玩笑說他的心智年齡只有五歲,就像個小朋友一樣,經常有很多幼稚的舉動,但這樣的玩笑卻部分解釋了他能和我成為好朋友的原因。在我們什麼都不懂的幼年時期,我們或許都曾「白目」的跟大人講話,因為小孩子並不懂身分的意義,也不在乎對方幾歲,抑或是有什麼高貴的身分地位,就是傻呼呼地直呼對方的大名。

相反地,在台灣社會化的過程,我們被教導要尊敬長輩,尤其對教授、主管、老闆要更尊敬。除了基本的說話方式和儀態要注意之外,互動時最好畢恭畢敬、小心翼翼,探問對方私生活或是隨意開玩笑都是危險的,朋友間常見的勾肩搭背或肢體接觸更是幾乎不可能發生。

然而這些都很自然地發生在我與Peter和Piet之間。Peter是我交過年紀最大的好朋友,經常開車載我出去玩。互動時不需要把它當成一個長輩來尊重,而是注意人與人之間基本的尊重就夠了。可以對他開玩笑、可以很直接地指出他的錯誤、可以請他幫忙搬東西或翻譯看不太懂得丹麥文文件,每次分別時我們也都會給彼此一個擁抱。Piet則是比我大18歲的教授,在問到他的職業之前,我並不知道他是教授,但我們常一起打排球,有次比賽時他還用積木做了一個小禮物送給當天的最有價值球員。知道他是教授以後突然覺得這很不可思議,我在球場上指出他可以改進的地方,甚至在打完沙灘排球後和他一起沖澡。

這些在台灣都不可能發生,但在丹麥就是日常而已。因為Peter和Piet從不因為自己年紀比我大、社會歷練比我豐富,或是有比我更亮麗的職業身分,就覺得我的想法不值得重視。相反的,他們很真誠地想要認識我這個人,像是保有一顆赤子之心那樣地喜歡和我一起玩耍。幾歲或在做什麼工作其實一點也不重要,我們其實有可能和任何身分的人成為好朋友。當然他們聽到台灣的學長姊學弟妹制,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性別、種族、階級之後,年齡輩分也要真平等

經過人文社會學科與倡議團體的推動下,社會逐漸關注性別、種族和階級的平等。這些身分作為一種框架,指引著也限制著人們的行動和互動模式。但當人們逐漸意識到這點,便能慢慢試著突破框架。

年齡與輩分也是一種框架,它甚至是一個不被注意,卻更普遍存在於台灣社會的框架。我很高興來到丹麥讓我可以體會到年齡不是問題的互動模式,我不敢說這個現象普遍存在於丹麥社會,因為我參加的俱樂部Pan Idræt是一個以LGBT為主的性別友善俱樂部,或許因此這裡的成員──包含Peter和Piet──都像是講演社和台大社會系的朋友,對於人與人之間的互動、身分帶來的不良影響更加敏銳。但是這些朋友讓我了解到,和老人、教授成為好朋友都是有可能的,年齡或輩分的差距是可以身體力行去縮小的。

希望受到儒家文化影響的台灣人,能夠多試著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把持住基本的尊重──不要認為自己懂得比較多,而是同步理解對方的想法;也不要認為自己比較高貴而瞧不起對方、懶得理對方;去除掉多餘的尊重──拿掉稱謂語與禮俗,直呼對方的名字;試著將對方當成像平輩一樣的互動,而非僵化的互動模式,讓互動回到更純粹、更自然的狀態上。

確實,這裡的學生在稱呼教授時,會直接叫名字「XXX」,而非「XXX教授」,這些實踐都讓關係更平等自然。學生和教授之間、年輕人和老人之間、晚輩和長輩之間、員工和老闆之間、學長姊和學弟妹之間、父母和小孩之間,其實都可以只是人與人之間。只要互動的雙方願意,我們有機會把握住更多可貴的互動和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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