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見楓葉紅/周桂芳
周桂芳
霜是大自然的繪畫大師。它的作品是二紅,紅果和紅葉。
紅果就是柿子,與柿子比,紅葉更多,更是冬天的主角。霜降後,氣溫下降,樹葉葉綠素大量分解,一些樹葉就變紅了。紅葉主要是楓樹、槭樹、黃櫨和烏桕。北京的香山紅葉名氣最大,但是,現在只能流連故鄉的山水間。
老家在小山村,這裏山清水秀,山巒起伏,層林盡染,滿山各種紅葉與田野梯田、小橋流水人家融成一片,有種世外桃園的人間氣。“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不自覺地念起這句詩。純淨的天空,湛藍的庫水,連綿層疊的紅葉,綺麗壯觀,讓我一路大飽眼福,簡直不輸給世界上任何一處美景。
生活不光只有眼前的苟且,眼前其實也有詩和遠方,只要你有發現美的眼睛和感受美的心靈。
紅葉的詩,一首比一首美。那斑斕的紅葉,奏響了冬天最美的樂章。
此時,我徜徉山鄉小路,漫無邊際,隨意地走,身邊是紅葉的深濃。落葉如蝴蝶紛飛,染透澄黃的熱烈,松柏挾裹淺綠的溫柔,大地蒼茫,靜靜述說著冬韻的無限悠遠。一草一木浸潤在初冬裏,山川盡在冬天的問候裏,品味季節的流芳。
在這偏僻的山鄉,竟偶然遇見了幾位同事,不遠千里開車,跋山涉水來這山角落裏釣魚,真是有雅興。我熱情地邀約他們到我家做客吃飯,同事說,已經請人送盒飯吃過了,這裏真是世外桃園啊,空氣清新,安靜祥和,滿山的紅葉像花一樣好看呢。在這裏釣魚,真是一種享受。他們坐在一個魚塘邊釣魚,身穿的運動服上,沾了好多的蒼耳竟也不知。塘邊一群鴨子在水田裏覓食,不時“嘎嘎嘎”歡叫一遍,可能是熱情歡迎城裏來的客人呢。
“霜葉紅於二月花”,經過霜氣的薰染,片片楓葉如小手掌一樣熱情招手。楓葉紅了,那一抹紅,濃得化不開,像一件濃烈的紅金絲絨睡袍。片片楓葉之上,緋紅疊雲般壯烈。看一看那火紅的楓葉,你就會知曉冬天潑墨的瀟灑,它傾注著一季的心血,綻放出最美的絢麗,也演繹著冬天的絕筆。
想起故鄉的後山上,種滿了楓樹,粗的要幾人合抱,筆直筆直的,直插雲霄。一到冬天,滿山的楓葉紅了,紅通通的,遠遠望去,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那是故鄉的地標,也是遊子的風箏,那就是望得見的山,那就是看得見的鄉愁。只要看見楓葉紅了,就像故鄉手中的風箏線一拉,就會想故鄉,就會想媽媽,就想馬上回家。
兒時,冬天,家裏柴火不夠燒。放學回家,我就會提著竹籮筐,扛著竹耙子,去後山上耙楓樹葉回家當柴火燒。片片或紅,或黃,或橘色的楓葉,如一只只碩大的蝴蝶翩翩起舞,或在半空中打著旋轉,紛紛落下。有的落在我的頭頂上,有的落在我的衣服上,有的正好落進我的籮筐裏,把我樂得直笑。那楓葉有的像父親寬大的手掌,有的像奶奶瘦削乾枯的手,有的如孩子的小手丫。深冬,滿山楓葉都差不多掉光了。不光掉葉子,還掉楓樹球,小小的圓球,像個小刺球。我不光耙楓樹葉,還喜歡撿滿地的楓樹球,楓樹球經燒些,火苗子旺,還能當生煤球爐子的引火,燒著了,火紅火紅的,像一個個小火球。山坡上,有一棵最高最大的楓樹,樹幹粗得要三四個人合抱,我們幾個女孩子手牽手還抱圍不攏。奶奶說,楓樹是全灣子的風水樹,可以保佑全灣人平安。奶奶的話,從小就深入了我幼小的心靈。
看見楓樹,就感覺特別熟悉和親切。父親離世後,就葬在後山坡上,離那棵最大的楓樹不遠。每年楓葉紅了,我就會想回家,想回家去看楓葉紅。還沒到家,遠遠地就望見了故鄉山上的楓樹紅了,就好像看見了父親,不禁會模糊雙眼。
楓樹紅了一茬又一茬,父親也走了二十多年了。自從父親走後,原來溫暖的家空了,冷了,再也看不見屋頂上那嫋嫋炊煙了,人也各奔東西。常年盼望回家,又怕回家。時常想念那後山的紅楓樹,又怕看見那片楓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