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是肉體的詩歌

中國時報【文╱李志銘】 一九六五年,來自米蘭的圭多.克萊帕斯(Guido Crepax,1933-2003)以美國上世紀三○年代最具妖豔及靈氣--留著一頭俏麗短髮波波頭(Bob-Cut)的默片女星露薏絲.布魯克(Louise Brooks,1906-1985)為原型、創作了永遠的性感女神:華倫婷娜(Valentina),隨之又有擅長捕捉細緻曼妙的女性胴體媚態、深諳營造情色場景(畫面)電影感(The Film Sense)的米羅.馬那哈(Milo Manara,1945- )宛如橫空出世,接連推出題材大膽的成名作《Le declic》(中譯「解扣」,後來還被改編拍成電影)、《格列芙遊記》(Gullivera)以及《激情香水》(Le Parfum de l' Invisible)等一系列香豔飽滿的情慾經典,自此開創了義大利(成人)漫畫界情色藝術的新時代。 從Guido Crepax到Milo Manara,兩人皆是義大利當代最為聲名顯赫、備受國際尊崇的情色大師,彼此同樣都是建築系科班出身,創作生涯同時也都深受法國電影新浪潮所影響,筆墨之間屢屢帶有濃烈鮮明的影像元素,以及彷彿電影鏡頭推移般的漫畫框格節奏。其中,Guido Crepax特別推崇法國導演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獨特的(影像)敘事語言,而Milo Manara則是曾為電影大師費里尼(F. Fellini)設計電影海報與繪製分鏡腳本,也曾改編西班牙鬼才導演阿莫多瓦(P. Almodovar)的電影劇本繪製成《Fuego En Las Entranas》(把心燒成火焰)這部作品。 他們的插畫題材涉獵廣泛,故事背景囊括歷史傳奇、異國冒險、亂倫禁忌、政治鬥爭到情色異想等,幾乎無所不包。然而,即使在情色漫畫界享有盛名,Guido Crepax與Milo Manara卻並不因此侷限了自己的創作路線。除了涉足電影圈的跨界合作之外,其作品插圖亦能精準掌握時代脈動的時髦設計感,不僅經常使用於各種雜誌書刊和唱片封面,還包括了室內裝飾的壁紙圖案(比如義大利知名手工壁紙品牌Wallpaper便曾推出一系列Guido Crepax的漫畫風格壁紙)、情色藝術塔羅牌等周邊商品,甚至就連搖滾天后瑪丹娜(Madonna)舉行全球巡迴演唱單曲〈Get together〉現場MV畫面的視覺靈感也都來自Milo Manara的藝術畫作。 沿著歐陸法國、義大利等時尚之都、藝術之城,逐漸蔓延開來的一道道情欲風景,以之為主題的創作系譜亦是百花齊放,諸如法國漫畫家Alex Varenne(1939- )筆下離經叛道的性感豪放女《Erma Jaguar》、曾獲得安古蘭大獎的Paul Gillon(1926-2011)發表成人繪本《La survivante》(倖存者),以及被譽為義大利現代海報之父的Marcello Dudovich(1878-1962)宛如窺視老畫片的古典情慾代表作《Il tappeto rosso》(紅地毯),還有義大利漫畫界「繪臀大師」Paolo Eleuteri Serpieri(1944- )開創出帶有科幻色彩的《Druuna》限制級恐怖漫畫等,儼然將「情色藝術」更全面地發展到極致! 想像慾望及身體: 跨越階級和性別的「情慾流動」 一九九五年,法國漫畫家皮埃爾.吉布哈(Jean-Pierre Gibrat,1954- )以義大利著名童話《木偶奇遇記》主角皮諾丘(Pinocchio)為參考,並找來曾在法國情色影集《艾曼紐》(Emmanuelle)擔綱導演的Francis Leroi撰寫腳本、繪製了女性情色版漫畫《Pinocchia》(皮諾喬)。對照原著《木偶奇遇記》故事裡的皮諾丘一說謊鼻子會變長,改編成漫畫的女版皮諾喬則是一說謊胸部就會變大,若想恢復原狀,就得讓別人用皮鞭抽她! 翻開上述這些作品,無論是描繪人物表情、肢體動作,以及整個故事場景的營造,每每讓人感覺自在、落落大方,甚至帶有情感溫度的,沒有刻意隱諱、壓抑的氣息遮掩其間,總能讓閱讀者的慾望和想像力隨時保持著一種飢渴的狀態。 英國當代藝術史家愛德華.路希-史密斯(Edward Lucie-Smith,1933- )於上世紀末(1997年)出版了一部經典《ARS EROTICA:An Arousing History of Erotic Art》(西方藝術中的情色),他在書中表示,作為藝術的裸體(the nude),通常都會釋放出一種曖昧的性暗示訊息,且在某種程度上喚起人們的情色慾望。 情色的本質,亦暗指小說家谷崎潤一郎在《陰翳禮讚》文中談到日本專有的「色气」(???)一詞,雖具有廣義上的圖象(Graphic)特徵,卻並不只意味著外在形體的美麗,更重要的是自然流露出一股魅惑的風韻(不論男女),甚至帶有一點點調皮、一點點侵略。 特別是在攝影(寫真)技術越來越普及的今天,人們對情色的好奇心似乎也愈見旺盛,捕捉光影的鏡頭彷彿鍊金術般,驅使著無以數計的攝影家探索出更多關於身體和慾望的想像空間:一如赫穆特.紐頓(Helmut Newton,1920-2004)快門底下那些高大冷峻、旁若無人地抽著菸的性感白種女人,還有邁克.摩爾(Michael Moore,1954- )在《Polastory》展現的馬甲和皮鞭、女女SM的蜜臀交疊,查爾斯.羅夫(Charlie Roff,1952-2017)拍攝野性女體挑動人們原始慾望的《Erotic Journey》(情色旅程),梅里.阿爾本(Merry Alpern,1955-)近乎猥瑣地以長鏡頭偷拍妓院窗戶的《Dirty Windows》(骯髒之窗),Charles Melcher與Steven Diamond蒐羅情色老照片彙編而成的攝影集《Voyeur》(偷窺者),娜塔哈.馬里特(Natacha Merritt,1977-)以相機赤裸曝露男女性愛私生活的《Digital Diaries》(數位日記),以及Ralph Mohr迷戀性感孕味的《Schwanger》(孕婦裸照)等,舉凡女女、男男、百合、薔薇、綑綁、偷拍、性虐、主人對女僕、小姐對水電工,每張介於情色與藝術的照片,充滿情趣亢奮的肉體(Body)、勾魂奪魄的眼神,都像是在對著觀看者大膽挑逗,但又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有趣的是,一生拍攝了大量情色題材的日本攝影家荒木經惟,看在他眼裡,顯然「並沒有猥褻的情色,只有禁忌才是猥褻的」。不光是人體,即便一個單純的花花草草也能讓他拍出情色的味道。 「我一直相信情慾是一種解放的形式」,湯米.溫格爾(Tomi Ungerer,1931- )指出:「如果人們有足夠的勇氣過著性幻想的生活,那麼色情作品就會消失」。 我始終認為,人的情感和慾望是沒有界限的,而透過(紙本)印刷書的物質媒介,卻能夠以一種全然解放的想像,來詮釋「情色」(Erotic)的無限可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