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從未停止！盤點中共建政75年歷次政治運動

今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週年，北京對75年來的成績大書特書。紅色中國最大的品牌是各種五花八門的政治運動。運動一來，案上一點墨，人間千里血。除了天下人都知道的反右派、文化大革命、人民公社化運動、大躍進這些耳熟能詳的風暴之外，我們盤點一下75年來紅色中國的其他政治運動，有助於我們加深對中共和這個龐大政權的理解，更加明白它的發展脈絡和組織方式。

1950年代初的整風整黨運動

中共建政後，一方面沒文化的工農幹部進城之後大肆享樂，農村的「革命夫人」換成了城市的「勝利太太」。民怨開始沸騰。有工農幹部寫下對聯「土改不忘共產黨，結婚感謝毛主席」，橫批為「革命成功」，完全是土蛋進城、小孩開大車的調調。另一方面，中共解放區的黨員和原本在國民黨統治區的地下黨，衝突日漸激烈。地下黨多為學生、知識分子、進步青年，看不慣工農土八路。所謂「白區黨」和「紅區黨」的對立浮現。1950年5月1日，中共發出《關於在全黨全軍開展整風運動的指示》，強調首先是整頓幹部作風，密切黨和人民的聯繫。這場運動在1951年達到高潮，實際上的結果並沒有改善作風，反而是將當初懷抱理想、在大城市參加中共的「白區黨」黨員，清除了出去。中共徹底農民化。這是中共建政後黨內清洗的開端。

1951年的鎮壓反革命運動

鎮壓反革命運動主要針對效忠中華民國的原國民政府、國民黨和國軍人員、群眾。在這場運動中，大批曾經是中華民國政府軍公教人員、地主富農的人士被判刑或處決。全中國各地從那時開始建立勞改農場，對這些人進行集中關押和改造。直至今日，鎮壓反革命運動中的大批死難人士沒有獲得平反。

批判電影《武訓傳》運動

武訓是晚清一個要飯的，用乞討辦學方式讓窮人獲得教育機會。這個故事被拍成電影。但1951年，在毛澤東授意之下對電影開展大批判，認為電影忽略階級鬥爭、為改良主義招魂。這是紅色中國第一次展開文藝作品大批判，毛夫人江青的鬥爭批判才華就是在這次運動中展露頭角。用階級鬥爭搞文學批評、最後進行政治迫害，這種模式是從《武訓傳》開始的。

三反五反運動

這個運動從1951年開始。所謂三反，是針對中共黨內和國家機關，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所謂五反，主要針對民間資本家和商人，包括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偷工減料，反盜騙國家財產，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運動明面上的理由是，發現黨政官員腐化，後來認為腐化根源是資本家商人。這是紅色中國第一次將鬥爭矛頭對準民營非公有制的企業家。每逢局勢不好，企業家就成為祭旗對象，這個迄今都在使用的手法，就是從三反五反運動而來。這也是中國無法成為市場經濟的歷史根源。

反對「高崗、饒漱石反黨集團運動」

這發生在1954年。高崗是中共黨內親蘇派、東北政府主席。饒漱石出身新四軍。二人本無交集。高崗曾是毛澤東屬意的接班人，用來取代劉少奇。但最後失敗，毛不得不犧牲高崗，以維持和劉少奇的合作。高崗、饒漱石此後被打成反黨集團。高崗最終自殺身亡。饒漱石死在監獄中。這是中共建政之後首次黨內人事、權力、路線鬥爭。高崗被指責為生活腐化、亂搞男女關係。肉體上消滅、道德上批臭、人格上貶損，成為中共黨內鬥爭的模式。

合作化運動：折騰農民的開始

中共打敗國民黨，靠的是把土地分給農民。但中共奪權後，以小農經濟妨礙生產力發展為理由，開始要把農民土地再拿回來。最好的名目就是蘇聯搞過的合作社。於是，在社會主義改造的名義下，開始在農村大搞合作化運動，讓農民交出土地和財產，加入集體農場。

中共內部不是都像毛澤東這樣腦子發熱。劉少奇、彭德懷、鄧子恢都主張必須對合作化採取慎重態度。在合作化運動之後，農村出現逃荒、民變，這三人更是反對強推合作化。結果，毛澤東直接對農村工作部部長鄧子恢發難，稱他是「小腳女人」。自此，中共折騰農民的政策，開始大行其道。

批判俞平伯《紅樓夢》研究

俞平伯是胡適的弟子，《紅樓夢》研究專家，但也是中共擁護者。1953年，充滿革命思維的李希凡和藍翎，寫文章批判俞平伯的研究，認為他對《紅樓夢》的解讀是資產階級和唯心主義的。毛澤東和江青對這二人大加讚賞。1954年11月5日，《人民日報》登出了題為《肅清胡適的反動哲學遺毒——兼評俞平伯研究〈紅樓夢〉錯誤觀點和方法》，標誌運動的開始。這場運動表面上是批判俞平伯和他對《紅樓夢》的研究，但實際上是衝著胡適去的。當時的胡適來到了台灣，成為反共和自由主義代表。由於胡適在中國學術界影響力巨大，曾經也瞧不起在北大圖書館當管理員的毛澤東，所以這場批判胡適運動，成了紅色中國肅清自由主義殘存的一次思想大掃除。這也開啟了紅色中國人文學術領域政治掛帥的先河。

打倒胡風：從學術批判到政治壓迫

胡風是著名詩人、文學評論家、魯迅好友，曾是中共外圍組織左翼作家聯盟負責人。但胡風的左翼，和後來土蛋、農民的山溝左翼，有很大分別。胡風具有強烈的民主社會主義和人道主義色彩，所以他的作品和思想，充滿了對人性、對主觀精神、對西方文明的頌揚。這和新政權格格不入。從中共建政開始，胡風就開始受到小規模批判。但最初只在文藝領域中。1955年，毛澤東不再隱忍，選擇用政治壓迫的方式對付胡風。最終，胡風被作為反革命逮捕，關入監獄。此案牽連甚廣，成為紅色中國第一次文字獄。反胡風運動中，大搞批判、文筆歹毒的姚文元，一戰成名，後來成為文革中的四人幫之一。

反右傾運動：個人崇拜的開始

農業合作化、超英趕美的大躍進、大搞人民公社，讓中國農村在1950年代末期餓殍遍地。而1957年的反右派運動對知識分子整肅之後，中國知識階層和中共黨外力量，開始對國事保持沉默，不再發聲。這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士人階層靜默。唯一能牽制中共狂熱的力量，只剩下黨內。1959年，彭德懷上書毛澤東，希望停止不正確的農村農民工作路線，結果被打成反黨集團。由於彭當時擔任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國防部長，是毛多年戰友，又是黨內、軍內元老，是排名僅次於朱德的共軍元帥，連彭德懷都被打倒，自此中共黨內對毛的崇拜之聲四起，無人再質疑毛的決策。中國走向文革深淵。

文革前奏：四清社教運動

這場運動發生在1960年代初，也叫作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所謂四清，是「清工分，清帳目，清財物，清倉庫」，後來擴大為「清政治，清經濟，清組織，清思想」。運動爆發的原因，與毛澤東以及中共高層經歷了中蘇分裂、認為蘇聯走向修正主義、防止西方和平演變有關。中共的判斷是，蘇聯主張美蘇合作，是美國長期進行和平演變的結果，共產黨人失去了鬥爭意識和理想信念，中了西方思想的毒。四清運動是文革的預演，大批官員、黨員、群眾在運動中被迫害。但這場運動卻是中共高層難得意見一致的運動，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都積極參與。四清運動對和平演變的警惕，直到今天都是中共防範西方文化和價值輸入的思想指揮棒，可謂影響深遠。

清理三種人運動

文革結束後，中共進行黨內清洗，所謂三種人，是指「追隨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造反起家的人、幫派思想嚴重的人、打砸搶分子」。鄧小平、胡耀邦、陳雲是這場運動的主導。這個運動，為胡耀邦平反冤假錯案，奠定了基礎，將中共黨內的文革勢力清除了出去，在當時受到黨內外擁護和好評。

但外界難以察覺的另一個問題是，所謂清理三種人，隱含了權貴復辟再壓迫平民的敘事。文革中，以王洪文、蒯大富為代表的一批平民幹部在毛澤東支持下進入黨內，成為時代弄潮兒。遭受過文革迫害的中共高官獲得平反後，對文革中崛起的平民子弟異常仇視，藉著否定文革的機會，將黨內平民派清洗了出去。文革初期的很多紅衛兵之所以批鬥中共官員時下手狠，這與平民階層仇恨官僚主義和權貴政治有巨大關聯。所以後世有人提出了一個極為深刻的命題：如果不是那麼多高官被打倒，文革會被徹底否定嗎？

清除精神污染運動

清除精神污染運動是中共黨內保守派在1983年發起的一場短暫運動，因胡耀邦的阻止而最終沒有成功。當時，在思想解放之下，中國人為了反思文革，開始探討人道主義、異化論和馬克思主義的關係。追求人道、人性成為理論界潮流。曾經是中共打手、後來在文革中被迫害的周揚支持人道主義的討論。但時任中宣部長鄧力群組織大批判，連帶一併清除所有對中共統治進行反思的聲音。這場運動最終沒能成功，原因在於胡耀邦對保守派的抵制。但《人民日報》副總編王若水還是不得不離開了工作崗位。這是改革開放時期，中共保守派與開明派、民間與官方的一次大較量，胡耀邦在民間的支持下，最終控制了局勢。但是，1989年六四後，清除精神污染又被賦予正面意義。

反資產階級自由化 六四前的風波

這場運動影響深遠。1980年代的中國人追求民主自由的決心極大，1986年爆發了八六學潮。胡耀邦被迫辭去總書記職務。隨後，中共開展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人民日報》刊發頭版頭條文章〈旗幟鮮明地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最終在新任總書記趙紫陽的抵制下草草收場。但這場運動影響深遠，方勵之、劉冰雁、王若望這三位在改革開放時期的啟蒙思想家被中共開除；巴金、高行健等文藝家遭受批判。這場運動是六四爆發前中共保守勢力一次全面的測試，鄧小平透過這場運動大致掌握了中共黨內外保守派和開明派的力量分佈，也對民間反應有了掌握。在後來的六四中，保守勢力集中力量，高度團結，將改革派徹底擊敗。

三講與保先：江胡時代的黨內運動

三講運動是1996年由江澤民發起的黨內學習教育運動，所謂三講，是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三講運動是江澤民在中國即將加入世貿組織的背景下，為了統一全黨思想進行的整黨運動。所謂講學習，是因為共幹部給人太過土氣、沒文化的印象。講政治則成為了後來中共官場鐵律：萬事不看對錯，先看政治。講正氣，則是對民間有所宣示，這不是一群腦滿腸肥的庸官、貪官，還是有好人的。當時的中國人對三講編了一句打油詩：三講講在前三排，根子通向主席臺。意思就是，根源、大官問題不解決，讓小官不停學習，根本沒用。

保先是胡錦濤時代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教育活動，從2005年開始。運動目標是提高黨員素質、加強基層組織、服務人民群眾、促進各項工作。運動樹立了一批優秀共產黨員典型，也懲治了一批腐敗官員。胡錦濤時代，中共提出依法執政、科學執政、民主執政的執政路線，也強調黨政分開。但胡時代的中國，貧富差距日漸拉大，根本不可能透過一次運動式學習來改變矛盾日漸升高的社會衝突。

結語：折騰人民、也折騰自己

如今的中共，政治口號、標語、運動更是遍地都是。縱觀75年歷史，紅色中國的政治運動，好的很少，折騰人民的很多，搞死自己人的更是不在少數。人民要不斷擁護某一種路線、高舉某個旗幟、團結在黨中央的周圍、以一大堆理論為指導，紅色江山永不變色，意味著政治運動會繼續層出不窮。不同的運動，塑造了紅色中國不同的氣質、面貌和人民生活模式，其深遠之影響，早已超越了時代和運動本身。但馬上得天下、馬下治天下的古訓，共產黨人似乎一直沒弄明白。

作者》劉國忠  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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