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穿戴裝置，困住了年輕人

隨著可穿戴電子裝置、智能家電的普及，我們正在陷入科技公司的“數字矩陣”裡。/《鋼鐵人》劇照

“資料顯示，你的人生只剩兩年時間。”

如果巨量資料能夠提前預估你的壽命，你會想知道答案嗎？

在2022年奧斯卡熱門影片《不要抬頭》裡，科技大佬彼得推出了一款手機，它可以即時監控使用者的心情，以及各類身體狀態指標，包括血壓、心率等等。基於強大的資料庫，彼得還預估了女主角之一珍妮·奧爾良的死亡方式，諷刺的是，這個預測最後竟然成真了。

如果巨量資料能夠提前預估你的壽命，你會想知道答案嗎？/《不要抬頭》劇照

如今，隨著可穿戴電子裝置、智能家電的普及，我們正在陷入科技公司的“數字矩陣”裡——我們對資料的依賴逐步加深，我們渴望更加“精準”的健康資訊、更為“科學”的生活方式，我們儘可能地去量化生活裡的一切，來認識自己、預見未來。

這個由“量化生活”主導的消費領域，擁有上千億的市場規模，也正在對我們的生活進行全方位的改造。

但實際情況卻是，科技巨頭深耕的“量化之路”，帶來的不僅是美好的生活方式，也可能是一個正在失控的技術黑鏡。

科技大佬彼得推出了一款手機，它可以即時監控使用者的心情，以及各類身體狀態指標。/《不要抬頭》劇照

科幻電影，照進現實

這些年，有多少科幻電影中的智能裝備已經走入現實？

10年前，詹姆斯·邦德在《007：大破天幕殺機》中靠一隻智能手錶“開掛”，成功探查了一系列的機密。這只可以防水、攝像、錄音的手錶，如今看來，不過是一隻AppleWatch的標配。一夜之間，邦德的“情報神器”，普通人也可擁有。

同樣，《碟中諜4》裡阿湯哥的“黑科技”智能隱形眼鏡，也開始進入市場。2016年，索尼開發了一款可以拍照的智能隱形眼鏡，使用者只需要用規定的方式眨眼，就可以採集照片。此外，使用者還可以通過轉動眼球來調節焦距、光圈。

而《星際迷航》中的通訊徽章，如今99美元就能包郵到家。2014年，舊金山的一家科技創業公司推出了無線通訊器Onyx，和《星際迷航》中的徽章相似，使用者只要把它固定在衣服上，哪怕在深山老林迷路，也能夠隨時隨地和外界連線。

使用者只需要用規定的方式眨眼，就可以採集照片。/《碟中諜4》劇照

有了這一身的可穿戴裝置，忽然明白了很多年前的一個調侃——“這年頭，活得越來越像邦德了”。

不過，與科幻片裡的黑科技設想不同，現實生活裡的智能可穿戴裝置，重點並非旨在“教你竊取機密”，它們主打的首要目標則是——“提升個人健康”。

無論是這些年大熱的智能手錶、運動手環，還是Google力推的智能眼鏡，以及各大科技公司佈局想像力的智能服裝……幾乎所有的可穿戴電子裝置，都緊緊圍繞著“健康”二字不放。

從心率、血氧、血壓，到壓力、呼吸，再到睡眠、飲食、運動，可穿戴裝置就像公司裡最“卷”的那位員工，恨不得把你身體的一切狀況，都做成可視化的PPT，給你展示出來。

拿一個近幾年很火爆的“睡眠監測”來說，僅在國內，就已經催生出了幾十億的市場。

“睡眠監測”報告。/睡眠類app截圖

傳統的多導睡眠監測，需要去醫院專門掛號、預約，然後在身上連線十根彩色電線，才能知道自己睡得夠不夠好；但如今，從呼吸睡眠質量監測腕帶，到一般的運動手環，再到智能枕頭、智能床墊，五花八門的電子裝置都能夠讓你掌握自己的睡眠狀況。

根據研究產業院的資料，2021年，我國家用睡眠監測裝置的市場規模已經達到43.4億yuan。一個切實的感受就是，一夜之間，你身邊的很多同事都會定時定點地閱讀自己的睡眠報告了。

而這並不包括智能手環的市場資料。艾媒諮詢的資料顯示，2021年中國智能手錶市場規模為295億元，預計2025年，超過400億元。

如果你還不知道“快速動眼期”為何物？不好意思，就算“一覺到天亮”，恐怕也算不上人類高品質睡眠。

可以預見的是，越來越多圍繞健康的話題，都會製造出前景廣闊的市場。

2021年中國智能手錶市場規模為295億元，預計2025年，超過400億元。/《沙丘》劇照

比如“情緒監測”裝置。早在幾年前，Google眼鏡就已經學會“監測使用者的情緒健康”——根據使用者的五官變化，眼鏡就會幫我們自動計算在過去1分鐘內，生氣/高興/悲傷/驚訝的情緒比例分別佔到了多少。

除此之外，情緒追蹤APP也開始受到年輕人的歡迎，如果說心情曾是一個飄忽不定、不可預估的東西，那麼從此以後，它可以被評價、預估，直到你把emo時刻提前掐斷在搖籃裡。

另一個有趣的現像是，智能衣物也開始悄悄潛入我們的生活，並貼身監控我們的一舉一動。

一雙智能跑鞋，可以生成一連串的健康資料——膝關節負荷指數、腳掌著地方式、跑步頻率等等，如此看來，以後再也沒有小夥伴會犯“走路外八字”的錯了。

智能衣物也開始悄悄潛入我們的生活，並貼身監控我們的一舉一動。/《頭號玩家》劇照

可穿戴裝置，你的電子預言家？

19世紀中葉，英國物理學家、熱力學之父開爾文勛爵（Baron Kelvin）曾經說過：“當你能夠量化你談論的事物，並且能用數字描述它時，你對它就確實有了深入瞭解。但如果你不能用數字描述，那麼你的頭腦根本就沒有躍升到科學思考的狀態。”

這種“用資料理解世界”的觀念，主宰了接下來一個多世紀的思潮。

聚焦到個體身上，從最初的身高、體重，到身體健康、情緒健康、情感關係，資料可以逐漸“預估”那些曾經無法被量化的事物。

回到開頭的《不要抬頭》，用可穿戴裝置預估壽命，這事兒可行嗎？

實際情況是，“生死有命”的道理並不能夠被巨量資料輕易改寫，但用巨量資料預言一些其他的狀況，卻是完全可行的。

2020年，研究人員發現，使用Oura智能戒指，可以提前幫助使用者監測感染流感的風險。

一枚戒指是如何幫人類預測病毒的呢？根據Oura Health的官方說法，Oura指環中的技術，可以監測到人體中最細微的生理訊號。通過使用AI預測模型，就可以根據體溫、靜息心率、心率變異性等指標，提前預估使用者感染流感的可能。

其實，早在十多年前，可穿戴裝置就展現出了“賽博先知”的功力。

2012年，美國內華達州裡諾市的“第一次預警系統”公司推出了一款女性智能內衣，旨在幫助女性提前預估乳腺癌的風險。

早在十多年前，可穿戴裝置就展現出了“賽博先知”的功力。/《阿麗塔·戰鬥天使》劇照

根據2020年世界衛生組織的資料，在全世界的新發癌症病例中，乳腺癌佔比11.7%（大約有230萬例乳腺癌病例），首次超過了肺癌的新增病例數，成為全球主要新發的癌症類型。

而這款“預防乳腺癌”的智能內衣，可以通過內建感應器，從而預測乳房內是否有可疑腫塊。

在技術層面，這款內衣的原理並不複雜：由於人體內的癌細胞通常會導致血管異常，從而使身體相應部位出現溫度變化，因此，這款內衣通過細微的溫度感應、記錄，然後經一系列的科學計算，從而得出預測結果。

公司的實驗顯示，這款智能內衣預測乳腺癌的精準率要高於醫院的X光檢查，除此之外，還能將乳腺癌的確診時間提前6年，為乳腺癌患者爭取更多的治療時間。

就在今年9月，斯坦福大學的研究團隊還研發出一款可以“即時監測腫瘤大小”的可穿戴裝置，從而及時“復盤”患者的癌症治療效果。

一款可以“即時監測腫瘤大小”的可穿戴裝置，從而及時“復盤”患者的癌症治療效果。/《頭號玩家》劇照

裝置採用了“FAST感測器”（通過在苯乙烯-乙烯-丁烯-苯乙烯滴鑄層的頂部沉積50 nm的金層支撐），由於這種感測器非常靈活、易於拉伸，因此，這個小型裝置可以被直接黏在使用者的皮膚上，並且隨著腫瘤體積的動態變化而發生相應的擴張或收縮。

只需要按一下按鈕，感測器就能夠將即時資料傳送到手機的應用程式裡。上一次的癌症治療是否有效？可以很快得到答案。

與此同時，智能可穿戴裝置還在各種各樣的慢性病領域進行探索，包括皮膚癌、哮喘、阿爾茨海默病等等。商業公司向我們許諾：未來，智能裝置能夠更加精準、快速地為大家提供所需要的“疾病預警”。

技術黑鏡：誰在利用我們的資料？

可穿戴裝置的普及，帶來的不僅是巨量資料所支援的“健康、科學”的身體管理，也有可能會導致一個技術黑鏡。

成立於1969年的資料公司Acxiom，擁有全球最大的消費者資料庫。截至2020年，Acxiom涵蓋了來自美國、英國和德國等多個國家的7億使用者的資料。這些使用者被分為70大類，每一類都會有其相匹配的消費需求。

這些使用者被分為70大類，每一類都會有其相匹配的消費需求。/《她》劇照

一直以來，關於Acxiom的資料爭議持續不斷，但這並不影響它順利地將使用者的檔案資訊“明碼標價”出售給商業公司。其中，Acxiom的大型客戶涵蓋了政府機構、大型銀行、保險公司以及醫療機構。

基於海量資料的研究分析，的確可以為普通人提供更高效的健康管理方案。例如，國內的一些資料公司開始聯合三甲醫院，進行資料資源共享，給後者提供更多的資訊參考。

但同時，這些資料也可以被商業巨頭操控，將消費者置於不利的弱勢地位。

比如，以往的車險有相對固定的價位，但現在的車險像是移動裝置上的廣告一樣，呈現出“千人千面”的態勢。

現在的車險像是移動裝置上的廣告一樣，呈現出“千人千面”的態勢。/《黑鏡》劇照

汽車追蹤器的本意是幫助使用者瞭解自己的駕駛習慣，但保險公司卻可以很好地利用這些收集來的資料價值——駕駛員的心率、體徵，駕駛過程裡的耗油量、車輪轉速、剎車次數，都可以被上傳至感測器，從而幫助保險公司決策、定價。

再比如，一系列的資料收集，可以讓每一個個體都得到極為精準的行銷。一個例子是，當一個人的跑步鞋達到基準更換里程數時向其推送新款和適宜的跑步鞋報價資訊。

這個過程裡，消費者的議價權被逐步削弱。這幾年，“巨量資料殺熟”越來越普遍，就讓“資訊透明”的消費者無處遁形。

也許，當我們沉迷於可穿戴裝置所帶來的個性化服務時，我們也要意識到：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免費的資料勞工，為科技公司提供成百上千億的商業價值。

最終從這套機制中受益的，絕非一無所有的普通人，而是那些手握資料的資本家。/《黑鏡》劇照

就像英劇《黑鏡》裡的《急轉直下》，如果有一天科技進化到我們的人際關係都能用資料（評分）表示，那麼，最終從這套機制中受益的，絕非一無所有的普通人，而是那些手握資料的資本家。

參考資料

[1]王天一｜人工智慧革命

[2]李東進, 張宇東. ｜ 消費領域的量化自我：研究述評與展望

[3]艾媒諮詢｜2022年中國智能手錶行業監測報告

[4]科普中國 ｜ Google眼鏡是如何探測人們的情緒的？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新週刊”（ID:new-weekly），作者：戈多，36氪經授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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