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夏/廉彩紅

廉彩紅

伏牛村的胡嫂子可是遠近聞名的大能人。

她人長得利落高挑,幹活也麻利爽快,又能言會道,對人和善大方,因而她在村裏的人緣相當好。

她男人這二十來年一直在外打工,天南地北地跑,這兒幹半年,那兒幹半年,沒個穩定性。她挺心疼男人的,不過四十多,頭頂就光光的,臉上深一道淺一道的,粗一溜兒細一溜兒的,比地上流淌著的溪流河溝還蜿蜒曲折,顯得那麼蒼老。但她也沒法,男人也沒法,家裏三個孩子呢,老大沒考上大學,早早在鎮上找了個活,老二上著高中,老三準備升高中。

眼看著,老大該說媳婦了。說媳婦,得給老大在城裏準備套新房子吧,還得有車,前兩年剛蓋了一座新院子,還拉著饑荒呢。還有彩禮,至少得18.8萬。唉,哪哪都要錢呀。

兩個月前剛給老大定下了親。這兩個月,老大忙著呢,從鎮上回來,就跑媳婦的村裏了,不是給人家掃地,就是給地裏澆水、挑糞、除草……勤得很哩。

“這小子,懂規矩,得這麼做。”胡嫂子很為自己兒子自豪。雖說兒子學習不如倆弟弟好,但他忠厚老實,聽話,勤快,爹娘讓咋做就咋做,讓幹啥就幹啥,從不頂嘴,不反駁。

老大回來總是笑眯眯地,誇人家未來的媳婦懂事、漂亮,說人家不要彩禮,也不要城裏的房,說現在新時代了,那些老套的規矩得改一改,年輕人不能結個婚,讓家長脫層皮。

胡嫂子聽了,心裏甜滋滋的,壓在心頭的石頭瞬間就落了地,安逸了。

麥子收罷了,也到瞭望夏的時候了。望夏是他們這兒的老規矩,也叫瞧麥罷,意思就是收完了麥子,人暫時閑了,正逢大熱天,出嫁的閨女要回娘家看看,定親了的呢,准女婿就得到准媳婦家瞧瞧去。

胡嫂子一早上就忙乎開了。她搬出面盆,這是昨夜裏就發上的面,現在發的多好呀,虛不郎朗,白生生的,喜人著呢。

胡嫂子把發麵從盆裏搲到案板上,灑上壓碎的堿面,開始揉了。面發的軟硬合適,揉起來極為順手,肉乎乎的,想怎麼揉就怎麼揉,想怎麼切就怎麼切,切開再揉到一起,揉一會兒再切開,不知道反復多少次。看到切開的橫斷面均勻細小的小孔,切一點點面放到鼻子尖聞聞,一股面的香甜氣息,這說明面揉到了,堿也對得不大不小正適合。

胡嫂子臉上浮著笑容,今兒的燒餅一定很漂亮。

她雙手麻利地揪著劑子,再團圓,中間凹下去個小坑,包進糖,包嚴實了,壓扁,成為一個扁圓形的面坯子,每個面坯子上抹上一層蜜水,撒上芝麻,這就是燒餅坯子了。

胡嫂子弄好所有的燒餅坯子後,才放上爐子。等爐子熱的時間段,就是給燒餅坯子醒的時間。

麵食必須得醒,一醒它們就更服帖更白皙了。胡嫂子做了這麼多年飯,尤其每天都要擀麵條,做饅頭或燒餅,這功夫早已爐火純青了。

當胡嫂子從爐子裏拿出最後一個燒餅時,老大也進院子了。老大一腳剛邁過院門門檻,就吆喝著,媽,你又打燒餅了,真香啊。

胡嫂子撇了他一眼,傻瓜,忘了,今天你得去望夏。

沒有,哪能忘呢。媽,您看我買了西瓜和桃子,蘋果。老大一邊說一邊放下肩上的包,打開包口讓母親看。

胡嫂子掃了一眼,還不錯。

胡嫂子快速地又搬出一盆面,這是準備炸菜角糖糕的。

媽,您累不,要不,我去街上買點吧。

買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實惠。只要你們和和美美的能成一家,媽再累也願意。來,你幫媽包菜角和糖糕,我只管炸。

娘倆忙並快樂著,廚房裏飄出一陣陣菜角、糖糕的香氣。惹得樹上的喜鵲喳喳叫著,蟬也不住聲地歡唱著。

炸完了菜角糖糕。胡嫂子把這一切都裝好,讓老大騎上電動車去給媳婦家望夏。

她站在大門口望著兒子遠去的身影,眼裏閃過喜悅的光。

這時,幾個鄰居圍了過來,她們紛紛說著,真不錯,這就算定了。唉,現在說個媳婦可真難呀。胡嫂,我聽說你家這媳婦長得俊著呢,聽說還在鎮上醫院當護士?可得盯緊了。

胡嫂子笑著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做老人的做到該做的就行了,別的心咱也不操。

眾人都笑,說得也是。

正說著,只見老大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電動車,電動車上有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這不是——眾人都驚訝了。

老大和姑娘到了家門口下了車,笑著和眾人打招呼。胡嫂子問咋又回來了?

老大說,小俊說了,以後不讓咱望夏,她來看咱。

那怎麼行。

小俊說,嬸兒,我爹娘不在村裏住,村裏住的是我爺奶,從今天起,我爺奶也要到城裏了,您說讓他去哪望呀?

那就去城裏。胡嫂子有點急了。她其實心裏害怕著呢,生怕到手的媳婦飛了。

城裏,地方小,您看您準備恁多,往哪放呀。正好呀,嬸嬸娘娘們都在,大夥兒都分吃了吧。

小俊說著,掏出桃子、蘋果、菜角、糖糕分給大家。也算是我們小輩兒的來看長輩。

說著,小俊又伏到胡嫂子耳邊,低低地說,嬸兒,您放心,不望夏,我也是您媳婦!

說著,兩朵紅雲飛到了小俊臉上。

胡嫂子看著那兩朵紅雲,算是吃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