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廢襲台!她打造台版海洋吸塵器,森崴、義美也搶投

今年台灣第一台自動收垃圾的海洋吸塵器「三代湛鬥機」正式問世。背後,是湛創辦人陳思穎花五年研發、放棄高薪工作、燒掉千萬,甚至不顧家人反對,也希望拯救海洋的環保夢。

「一想到2017年,我們還在九孔池傻乎乎地跟潛水教練說,等我們,一定會回來把港清乾淨,沒想到教練這一等,就是五年。」

6月8日新北市八里區,天空下著雨,街上一片寂寥,但大舟造船廠內卻是人聲鼎沸,廠內罕見搭起舞台音響,舞台下則冠蓋雲集,包括陽明董事長鄭貞茂、森崴能源總經理胡惠森、台泥旗下能元科技總經理薛人禎全都到場與會。

所有人都在期待,台灣第一支結合5G通訊技術,能遙控、自動導航收垃圾的海洋吸塵器:第三代湛鬥機。

只見台上站著位俐落短髮、笑容開朗的年輕女性,她正是湛鬥機幕後推手,湛藍海洋聯盟創始人陳思穎。

五年前,她不甘眼睜睜看海洋環境惡化,組成三人小團隊、從新北鼻頭港發跡;到成功研發無人版湛鬥機,更獲許多大企業贊助支持,總算成功回到鼻頭、完成初心,建立示範港。

但下了台的陳思穎透露,其實這一路不如表面風光,光克服湛鬥機技術就令團隊焦頭爛額,一想到背後燒掉的龐大資金,更令她直呼不敢算。

「船舶設計300多萬、輸送帶55萬、模具70萬,做了三代機台,應該2000萬跑不掉,我跟你講很可怕,要是這些錢去買房子多好?」陳思穎不改樂觀,試圖開玩笑,緩解壓力。

這五年,她其實還放棄了高薪的研究工作、燒光積蓄,甚至為此和家人衝突,全都為一圓自己叛逆的海洋環保夢。

不甘只做研究,叛逆孩子想救海洋

出身台東的陳思穎,自幼生長在保守的小家庭,父母、哥哥都在公家機關任職,過著理想又安穩的人生。按父母的期待,陳思穎本該也是如此。

「但我個性很中二,一旦有想做的事,誰都不能阻止我。」陳思穎開朗笑道,自己承襲父親的固執和母親的樂觀,還摻雜天生的叛逆。大學讀海洋環境工程系,畢業後沒考公務員,投身海洋研究工作。

不過有段時間,陳思穎並不喜歡大海。為了研究,她三天兩頭就得上船出海、採集樣本,接著回到研究室,進行無止盡的實驗,面對寫不完的報告。

直至有天,她到鼻頭港附近學潛水,第一次從海洋角度向上仰望,徹底受到震撼。一抬頭,並未看到湛藍的海水和天空,只見成片垃圾瀰漫水面,碎玻璃、廢塑帶、魚線、吸管,比比皆是。

「我們潛水時會開玩笑,如果下水後不會導航,只要往上看,哪裡垃圾愈多,就代表離岸愈近。」陳思穎苦笑說。

她不禁心想,「環境究竟怎麼了?」自己明明是學海洋專業,卻只能成天分析數據,難道不能有所行動嗎?

一股不甘心的叛逆,2016年陳思穎找了兩個夥伴,一起報名台大創創挑戰賽,三人訪查漁港,逐漸發現病因:一來民眾本身不在意海洋環境;二來漁港週遭人口老化,無力清港;再三,政府未投入足夠資金對抗海廢。

看到漁港困境,團隊心想,不如設計一款自動在港邊吸垃圾的海洋吸塵器,取名「湛鬥機」,不就能輕鬆對抗海廢了嗎?

出乎意料是,本來三人好玩、腦洞大開的提案,竟廣受評審、老師大力支持。陳思穎笑說,「當時被誇讚沖昏頭,覺得自己好像真能為環境做點事、應該有所行動。」

2017年湛團隊正式成立,陳思穎自掏腰包,加上另外借貸60萬,以100萬作為起步資金,想試試能走多遠。

技術小白起步,一代機實驗碰壁

只是,離開比賽的激情,現實是格外艱辛。由於湛的三人都有正職,彼此只能利用下班時間、週末聚會,來設計湛鬥機原型。

當時三人發現,由於港灣結構和海流關係,垃圾通常會匯聚在港灣深處,於是心生一計,不如先設計一款固定式吸塵器來收取垃圾。

但三人都不是機械工程背景,連基本的工程製圖都不會,最初陳思穎甚至只能透過樂高模型,向外展示機台概念。

當時,她四處找設計師、工廠,希望產出一台原型機,卻處處碰壁,連去五金街買材料,都被老闆罵說,「你什麼都不懂就跑來,浪費我的時間。」

山窮水盡時,一封陌生來信打破困局。

對方在網路上看到湛的機台大有問題,先是寄信直言湛的機器「很可憐」,接著又批評指教機台各項設計,一度令陳思穎有些惱火。沒想到,雙方信件爭論幾回後,聊著聊著竟一拍即合,陳思穎便決定邀請對方加入。

他正是目前湛的技術長、成大機械所畢業的陳冠聿,有了機械高手加入,也一舉幫湛解決工程知識不足的困境。

在陳冠聿幫助下,2018年團隊土法煉鋼拼裝了初代湛鬥機,先將機器固定岸邊,接著透過馬達在海中製造水流、集中垃圾,最後經由輸送帶進入後方垃圾籃,達成自動清潔。

團隊欣喜若狂,帶著初代機至八斗子漁港實驗一年,成功清理超過2萬多公斤的海廢,但新挑戰也隨之浮現。

由於機器定在一處,時常因港口沒風、風向不對,就無法奏效,港口依舊飄滿垃圾,「被環境擊潰後,我們才開始思考做遙控版。」陳思穎苦笑說。

湛鬥機下水畫面。湛藍海洋聯盟提供
湛鬥機下水畫面。湛藍海洋聯盟提供

二代機資金斷炊,募資絕境逢生

不過,要做遙控版二代湛鬥機,不只難度高一大截,投入的資金也深不見底。當時,陳思穎已燒掉大半積蓄,團隊只能在拮据的困境下研發。

好比,起初湛連製作二代機上蓋的錢都沒有,只好用一圈圈膠帶纏緊機身,才能防止海水滲入機構孔洞。

有一回更慘,因為沒錢請吊車,團隊便以木板作斜坡、要推二代機下海實驗。沒想到機體太重壓壞斜坡,最後一群人只好頂著海浪、大風,徒手在沙灘上推著機器下海,弄得渾身濕又狼狽。

技術也是一大挑戰,雖然陳冠聿解決機械問題,卻拿多變的海面沒輒,光要應付不可控的海浪、暗礁,就損壞好幾套零件和機身。

期間,湛則頻頻參加黑客松等競賽,持續靠微薄的獎金為生,但到了2020年底,僅存的資金也燒光了。

「當時覺得活不下去了。」她回憶,在最後關頭,團隊發起群眾募資,也是放棄前最後一搏。沒想到,又再度於山窮水盡時絕處逢生。

這次募資,不只讓湛一砲而紅、攢來1500萬資金,更吸引許多大企業上門合作。「我們真的超級幸運,所有企業、法人合作都是他們主動找我們。」陳思穎說起來仍相當感念。

包括森崴能源、能元科技、陽明海運、義美食品、日月光、達和航運等大企業,都循線來贊助。

森威總經理胡惠森現在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湛的影片,感動到眼淚差點奪匡而出。然而,他也不禁替湛的困境打抱不平,「哪有為環境好的人卻這麼孤獨?沒人支持?我覺得這是不對的。」

當下,胡惠森立刻派員聯繫湛,先是提供湛團隊辦公場域,後來又特別指派一名員工,協助湛的營運。

除森崴之外,能元科技提供鋰電池、中華電信贊助5G技術、義美提供營運資金、陽明協助建立示範港等。不只幫湛克服二代機困境,甚至還加速邁向第三代無人版湛鬥機,不用人遙控,就能自動於海上巡守收垃圾。

2021年,因為有了義美贊助營運資金,陳思穎也決心辭去海洋研究員正職工作,全心投入湛的營運。

只是,儘管陳思穎廣受各界支持,她一路走來,最難得到的,卻是家人的認可。

家人不支持,是陳思穎最大遺憾

「其實從第一天開始,他們都沒給我過好臉色看,」陳思穎苦笑,2017年,湛第一次被電視台報導,當時許多親戚看見,都熱烈致電家裡祝賀。

沒想到,父母得知後反倒大發雷霆,認為女兒非但沒好好工作,還不務正業,氣得立刻打電話數落一番。

有次,父親甚至盯著陳思穎的報導,尖銳質問她,「妳到處讓媒體採訪,是不是想沽名釣譽?」這句話傷她至深,如今說起往事,陳思穎仍有些哽咽。

2017至2018年,陳思穎和父親關係也降到冰點,甚至一度氣到不想回家。

但怎也沒料到,2019年她得知父親意外罹癌,當時一面很震驚,另一面也很糾結,應當把握最後時光和父親重啟對話、雙方和解。

記得有天,正當陳思穎口沫橫飛地向父親訴說,自己為何而做、有哪些理想時,父親卻依舊不領情。她不禁失望反問,「爸,你有夢想嗎?」

結果父親態度依舊,只回嗆說「我們那年代窮,工作吃飯都沒有,誰還跟你作夢?」接著又勸她趕緊放棄。

直至父親臨走前,陳思穎又問了父親最後一次,願不願意支持她的夢想?父親依舊拒絕,不過,這回卻又多說了句,自己也不反對了。

最後一刻,兩人有幾分冰釋前嫌,但陳思穎還是哽咽說,「一路上最大遺憾,大概是到我爸走之前,都沒能讓他看到,其實我在很多人幫助下,已經走到這一步。」

而母親則見陳思穎心意已決、勸不回,最後也說,「都做成這樣了,就祝福妳成功吧。」

三大方向,湛要串起海廢循環鏈

雖然一路和家人碰撞不少,甚至燒掉千萬資金,但陳思穎沒後悔,還是感謝這段經歷給她的養分和見識。

她透露,將來湛有三大要務。

首先,會進行三台二代機驗證分析,並擷取各自優點,與船舶中心合作,開發出能自動導航的三代機系統。

其次,湛會在桃園竹圍港、新北鼻頭港、宜蘭烏石港,陸續建立示範港,讓湛鬥機實際下海收垃圾。其中,湛還會在鼻頭港串聯永續設計品牌「厝內」,將收來的海廢回收再生,製成課桌椅,提供海邊小學使用,串起海廢循環鏈。三台機器下海,一年有望清除超過150噸海廢。

陳思穎期望成立社會企業,透過永續商業模式,一來提供夥伴更好待遇,二來也支撐湛鬥機的長遠發展。

「扣掉三座示範港,台灣還有217座漁港等著我們。」陳思穎信心滿滿說,她要用湛鬥機幫大海找回更多湛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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