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順福讀「大道無名，上德不德，玄功潛運，幾深莫測」與老子章句的聯想

▲王順福書法作品「上德不德」。

中國文化大學教授，溫籍知名學者陳錫勇日前應臺北市溫州同鄉會之邀，開設「老子淺談」國學系列講座，推動陳派老子學說的獨到見解。期間書法家王順福寫下了他對陳錫勇講課聽後感，並從中聯想到了老子的智慧。

王順福表示，從講座中突然想到九成宮醴泉銘句「大道無名，上德不德，玄功潛運，幾深莫測」幾經思慮成下文。

嘗於假日與我兒洋逵合辦「親子書法桌遊課」，書法部分課程，因對象為初學，內容以歐陽率更（即歐陽詢）所書九成宮醴泉銘為主，在系列課程中，一次便以醴泉銘碑文為授課單元，設計十個主題，其中一主題，即請親子（偏向家長）共同探討魏玄成（魏徵字玄成）所寫此銘文內容，以推知他肚子裝了哪些學問呢？

可藉由明的或暗的內容中推估，明的如從引述的書可知，如鶡冠子、東觀漢記、禮緯、瑞應圖（後二為讖緯書）等。

至於暗的隱藏，他看過有哪些書本？或只能仔細逐字閱讀，推敲文句，方可一探究竟，經比對犖者如「匪唯乾象之精，蓋亦坤靈之寶」，此或源自易經，「貫穿青鎖，縈帶紫房」，覽文或出自後漢書，「我后固懷撝挹，推而弗有」蓋取自文選‧王儉－褚淵碑文，「乃聖乃神」，出自尚書‧大禹謨，「職在記言」及「敢陳實錄」採於史記，「登山邁五」當節自三國志‧魏書……凡此種種，足見玄成之博覽經史。發而為文，銘文計六十四句，每八句換一韻，暗合易經六十四卦及八卦？而前序又以駢體文書來，固亦銜華佩實。

至於子書，特別是老子一書或可云道德經，自嫻熟於彼心中，前序及銘中，前者除讚揚太宗愛民胸懷，也處處流露，他苦心勸戒唐太宗，如評論隋朝營建仁壽宮（即九成宮）「窮泰極侈，以人從欲，良足深尤」，又長安京都炎暑，群下為太宗養神計，請建離宮，太宗堅決拒絕，未肯俯從，只稍作修葺，並就舊宮「損之又損」，此一精神實發揮老氏學說旨趣，更確切地說頗掌握了河上公老子注本之要點，治國養生並舉的思維，也頗能彰顯貞觀之治的政治觀。而上「損之又損」即載於老子第四十八章（依通行本）。復銘文末後二十四字「人玩其華，我取其實；還淳反本，代文以質；居高思墜，持滿戒溢」，相當程度體現道家尚樸實的生命態度，上至帝王，下及販夫走足，皆宜奉行，我語重心長與親子共勉勵，望聞者印入腦海，打進八識田中。

標題首句「大道無名」，語出「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當時查此句出處，並無所感，而今再聽聞老子課，凝思進一步理解，依鄉前輩文大教授陳錫勇說法，老子幾經道家後生，和道教修行者之增損，今人能分清老子與與道德經之別，已鮮矣！

以玄成所處初唐之時，所見老子或道德經，應與今世通行版本略有不同，在此之前能見到該書的傳世版本，著名不外王弼、河上公老子注本，或因王輔嗣版本是殘本，故初唐所接觸的老子書或為河上公注本。

談及大道「無名」，此句「無名」二字關聯老子書首章中「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及「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與「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等斷句之紛歧，陳教授依王輔嗣及河上公注本等古本，大抵折衷于帛書老子，為「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其持之有故，亦言之成理，對天地與萬物孰先孰後，共名與別名，可謂省?葛藤矣。

天地萬物莫不有道，也各行其道，所謂人道、地道、天道、自然之道等，道無名無形無象，卻不能言其無，起心動念即在行道中，或直或曲，或善或惡，或隱或顯，或偏或圓，或真或偽等等，凡有作必有應，應時或速或遲，或近或遠，其運行極微細而難以了知，故說「玄功潛運」。

標題名第二句「上德不德」，上句「大道無名」關聯道經首章，此句為德經首句，或可見玄成有其深意，以此二句概括對整部道德經之見解，且似顯示受河上公注本之影響。

莊遵（一名嚴遵，避帝諱而改）之「老子指歸」乃成書于西漢，雖經後人考證是偽書，但與河上公注本以降，道經與德經次序相反，德經置于道經上，與帛書老子甲、乙本合，頗耐人尋味。

略查其他老子及道德經注本，無有陳教授錫勇老子釋義一書改此句經文為「尚德不得」。古來注本及通行本上句下為「是以有德」，合此句為「尚德不得，是以有德」，看其解讀:尚與上二字雙聲疊韻，通假，德得二字同音，亦可通假，實言之有理。若前後句各加一字，「若、則」，義便豁然開朗，若人崇尚、重視德業，且不求外得，復不求而得，不為而成，則即是有德行之人，如是更是易二字，可謂文從字順，然誠曲高和寡也！倘將上德一詞解為上德之人或德大無上，自是有德，何須再言不德？不免畫蛇添足矣。

玄成用「大道無名，上德不德」，以極簡約二句，指代整部書大意，其文學造詣亦高矣！更添二句「玄功潛運，幾深莫測」，上對前句已稍作消文釋義，至德經首二句古來注疏，差異大矣，也是難捉摸其意，老子一書亦如其人如龍，幾深莫測。

記者讀後感言，書法家王順福這種深邃的思考對他的書法創作必然有著重要的影響。相信陳派老子學說的智慧也能使其筆墨呈現空靈的特質並表達出深遠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