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祥林、甄珍 心有千千愛

中國時報【徐紀琤╱採訪撰稿 甄珍╱口述】 二○一三年，第五十屆金馬獎的終身成就獎，頒給從影五十年的甄珍，台下歷屆影帝影后起立向當年帶起國語文藝片潮流的她致敬。頒獎人是她的銀幕情人秦祥林。 秦祥林在台上真誠又從容的說：「我剛進電影業的時候，在香港拍武俠片，拍了六、七年，後來因為甄珍小姐的引薦，大力的把我推薦給李行導演，這樣我就回到台灣拍了《心有千千結》，也因此改變了我的命運，也有了後來的『二秦二林』。電影界每個時期都有代表性的人物，在『二秦二林』之前，就是甄珍的時代。」他對這段短而有力的引言非常滿意，「引言不能長，更不要說得肉麻灑狗血，希望甄珍滿意。」 金馬獎執委會最初想找秦漢湊成「二秦」，秦祥林希望不找頒獎搭檔，以便他完整表達甄珍的成就，以及他對甄珍的感謝，於是如他所願「一秦頒獎」。回想六年前，秦祥林說：「頒獎給甄珍，我義不容辭，但我怕兩個人頒獎比較麻煩。可是離開舞台太久了，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回台十天，我連坐在馬桶上都在想說什麼，要簡短，又能表示我對她的感謝和推崇。」 甄珍上台領獎時，秦祥林體貼的下台迎接她，昔日銀幕情侶再度同框，畫面珍貴，氣氛感人，台下掌聲如雷。甄珍說：「那天上台致詞，我幾度轉頭看著秦祥林，對他傻笑，示意他把獎座拿給我，把我急壞了，本來想說『請你把獎給我』，又怕自己忘了講到哪裡，接不上詞。下台後，我問他怎麼不趕快把獎給我呢？因為我在家背稿子半個月，都是拿著獎座的，上台了沒獎可拿，我的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了！」 秦祥林笑說：「我在台上可能耳朵不好，沒聽到主持人蔡康永要我馬上把獎給她。因為銀霞之前說甄珍身體不好，要我多照顧她，我怕她拿著累，沒立刻給她。後來她一直看著她的獎，到中間我想要給她，又怕打斷她說話。」原來親愛的夥伴還是一片愛心。他有點遺憾的說：「太久沒見面，有點生疏了，不然中間說個笑話就給她了，哈哈哈，是個小缺陷。」甄珍口裡的「傻大個兒」，還是不失憨氣。 謝甄珍 提拔當男一 秦祥林二十歲復興劇校畢業後，回香港當武行和小演員。「我在香港搞不出名堂，很苦惱，因為我不適合古裝造型，演大俠也不像，眼睛凶不起來，瞪再大都沒用。我和鄧光榮都是『銀色鼠隊』的兄弟，他到台灣演了《白屋之戀》紅得不得了，我想他國語都不會講，這樣就紅了。我就很想回台灣拍戲。」 白景瑞到香港時，他跟前追後，一天到晚說崇拜他拍的《新娘與我》、《今天不回家》。龍剛執導《珮詩》，甄珍、柯俊雄是主角，秦祥林是配角。他說：「我想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我陪甄珍母女逛街，沒辦法送她們禮物，但是可以幫忙提東西啊，章媽媽真能逛啊，我走得腳都腫起來。我不斷的跟她們說我很崇拜李行和白景瑞，如果她們能帶我去台灣拍戲就太好了。」 他手腳勤快，嘴甜又會拍馬屁，章媽媽真的把他的心願放在心裡。李行要拍《心有千千結》時，想找《彩雲飛》的鄧光榮和甄珍再次合作，可是鄧光榮有事，秦漢也接了別的戲，章媽媽立刻想到在香港巴望著的秦祥林。李行說：「那時候，我問章老太有沒有人選？她告訴秦祥林的經紀人陳自強，陳自強就打電話給我，第二天秦祥林就從香港到台灣。」這下秦祥林終於如願以償。 這個經過，秦祥林刻印在腦海裡，記得清清楚楚，「李導演說要看我，我開心得不得了，恨不得當天就衝到台灣。在飯店見面時，我因為沒見過他，有點生澀。他覺得我眼睛怪怪的，因為我近視眼，沒戴眼鏡，戴上隱形眼鏡就好了。那天算是勉強過關吧，呵呵。」甄珍說：「我媽媽看他演技不錯，長得也帥，國語又沒問題，所以推薦他，也是他自己條件好。」 二十七歲從武俠片轉到文藝片，不是簡單的事。秦祥林說：「我在香港也拍過一點文藝片，剛拍《心有千千結》時有點生硬，因為文藝片和武俠片的台詞、風格都不同。有一場我和哥哥打架的戲，我看出李導演可能沒拍過這樣的場面，我就建議怎麼打才像是一般人打架，李導演就照著安排鏡頭，拍完後，他說我拍過武打片不錯。哎呀，那一刻我好高興啊！」 時隔四十六年，李行說，當時鄧光榮和秦漢如果演了《心有千千結》，日後可能就沒有秦祥林，更沒有「二秦二林」了。「甄珍是關鍵，這也是秦祥林的命啊！」秦祥林至今感謝甄珍母女，再三的說：「她們給我機會，改變我的一生，她們的一小步是我的一大步。」 甄珍對秦祥林不但有推薦之功，也有提攜之恩。在香港拍戲時，秦祥林受盡欺負，「香港電影圈會欺負新人。大牌演員已經很紅了，他還是要擋著你，我好不容易有個正面的鏡頭，他一個轉身，變成我和他面對面，我就只剩下側面。甄珍心好，會照顧新人，絲毫沒有大牌的驕氣，一起拍戲，她和大家打牌，聽老演員說黃色笑話，咯咯咯的笑，她一笑，大家都跟著笑。她是一個太好的人，從來不擺譜。」 讚甄珍 無一處不美 秦祥林仰慕的說：「甄珍容貌漂亮，個子不高，可是整個人很勻稱，無一處不美。李行導演對她很好，仔細地拍她，還用凡士林塗在鏡頭上，讓畫面有一種朦朧美。她演戲很自然，因為個性如此。在我心裡，她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心有千千結》有場戲，要我一把就把她推倒在地，我都不敢推啊，她是大牌又是女生，受傷了怎麼辦！」 甄珍想當年：「他演脾氣火爆的富家子，眼神很有力，演得很好，有大將之風，超乎大家想像。不過，他拍哭戲哭不出來，我教他點眼藥水。正式拍的時候，他一下就把眼藥水流下來，還嗚嗚嗚的說：『不要流不要流……』，我說你要把眼淚控制好，他說：『控制不住啊，要不然眼藥水會流到鼻子裡！』我說你真是有夠笨的。」 拍《珮詩》時，甄珍就見識了他的笨。她飾演千金小姐，在聖誕節時捧著很多禮物，穿著迷你裙從樓梯走下來，秦祥林和她擦身碰一下，讓她手上的禮物全掉下來，這一刻畫面定格。可是身高一八五公分的大個子，對她正面一大撞，轟的一聲，她整個人躺在樓梯上，狼狽無比，NG重來，千金小姐的頭已經被撞暈了！ 甄珍印象最深刻的是，導演要兩人盪鞦韆，面對面的盪到中間時，秦祥林要靠近她、親她一下，很浪漫。甄珍說：「盪過來盪過去，他一個勁的噘著嘴，嗚嗚嗚，就是親不到，來回好幾次，那時候底片很貴呀，我說你怎麼這麼笨呀，盪鞦韆都不會，他說他真的沒有盪過鞦韆，大概劇校裡沒有鞦韆吧，要他耍棍子可以，盪鞦韆不行！呵呵呵……」笑歸笑，她讚美他是好演員，改演文藝片才三年，就得了兩座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也認為他在《一簾幽夢》演得最好、最用心。 秦祥林以前綽號「小氣查理」，甄珍說：「我媽媽帶果汁、雞湯到片場，放在冰箱裡，秦祥林老是先喝掉，我去拿的時候已經沒有了。他常常買瓶可樂自己喝，天氣很熱，我問他怎麼不幫我買一瓶？他說，妳也想喝啊，那給妳。他就是這樣的人，我想他從小窮怕了，養成節省的習慣。想想那個時代，我還有媽媽幫忙補充營養，男演員又高又大，只吃便當，真的不夠。」 秦祥林說，在邵氏時，他看過很多大紅大紫過的演員，後來演個小角色餬口，蹲在片場門口打牌，為了兩塊錢和人吵架。「我一直提醒自己，演員是個朝不保夕的工作，花錢可以，可是不能亂花，那些錢都是辛苦賺來的。」 為甄珍 息影破例受訪 他還有個綽號「花心查理」，女友換不停。甄珍說，拍《婚姻大事》的休息時間，她和林月雲坐在長沙發的兩頭，她閉目養神，秦祥林輕手輕腳的坐在兩人中間，小心翼翼的看看甄珍是不是睡著了，然後對林月雲小聲說：「啊，妳好美啊！眼睫毛好長啊……」甄珍沒睡著，噗一聲笑出來，因為明明就是假睫毛，當然長嘛。被她這麼一笑，查理沒面子的走開了。 秦祥林一九八三年回到香港拍片，四十二歲時娶了工作認識的化妝師曹昌莉，比他小十六歲。一九九二年息影，與妻小定居在美國洛杉磯。現在兩個兒子都已工作，夫妻感情和美，常結伴旅遊。他說：「我從小離家上學、工作，欠缺家庭溫暖，很喜歡家庭生活，也從來沒有眷戀過演藝工作，但永遠感謝工作上幫過我的人。」 撰文時，秦祥林剛好帶太太回台灣度假。他頒終身成就獎給甄珍後，決定不再參加公開活動，包括受訪。為了甄珍，他破例，也答應回台參加她的傳記發表會和影展。訪談前，他慎重的要求看採訪摘要，準備充分，侃侃而談。甄珍有此重情重義的好友，深感欣慰，她說：「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看到他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我非常為他高興，永遠祝福他。」 （本文摘自《真情真意：華語影壇第一代玉女巨星甄珍的千言萬語》，時報文化出版，《真情真意》新書發表會及簽書會於6╱28（五）14:00-16:00在華山1914創意園區拱廳（台北市八德路一段1號中3館二樓）舉行，更多訊息請參考 https://is.gd/n6lX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