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秀枝》守護《甘露水》74年,張家正式告別
【愛傳媒簡秀枝專欄】張士文醫師:「我念小學的時候,『姐姐』住進我們家,她很重,我們不知道她名字,就直接叫她『姐姐』。『姐姐』住在飯廳,我們放學書包一放,就和她玩在一起,也在她旁邊吃飯。
我們總是在吃飯的時候,邊吃邊玩,媽媽總是告誡著我們,好好吃飯,趕快去寫功課,否則『姐姐』會生氣。
後來,我們課業加重,父母求好心切,把飯廳充當我們補習課教室,『姐姐』也在旁邊,陪我們上補習課。
因為爸爸在行醫之餘,為了抒壓,他喜歡音樂美術,喜歡玩黏土,作石膏,翻模灌漿,他都自己來。那段時間,偶爾會有藝術家朋友來家𥚃,和爸爸討論揑陶的事,就在『姐姐』身邊,品頭論足。
對於『姐姐』的事,我們總是『有耳無嘴』。
有人建議爸爸,為『姐姐』翻模,複製更多,但爸爸非常尊敬『姐姐』,也認為原件至高價值。他常說,在『姐姐』面前,一切雕蟲小技,都顯得渺小膏淺,他完全不動任何商業腦筋,至珍至美,無可比擬。
其實,我們做孩子的,一直把『姐姐』當作家𥚃的一分子,根本不知道她的重要性。直到有一天,我上了大學,在雄獅美術上,讀到一篇文章,放著她的黑白照片,稱她是《甘露水》,還在文章中強調《甘露水》『下落不明』。
我們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有名有姓,在台灣美術史上,至為重要。
1974年左右,爸爸身體一直不好,他擔心很多問題,就決定把『姐姐』裝箱封存,而且堅持放在非常隱密,沒有人會注意到的角落。
爸爸曾說,當本省人懂得尊重外省人,而外省人也尊重台灣人的時候,就可以歸還。我們似懂非懂,也不敢多問。之後,爸爸過世,我們更害怕,從此絕口不提有關『姐姐』的事。
在外人面前不提,家人之間,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完全不敢再提『姐姐』,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過去,常有人來家𥚃問東問西,媽媽就會很技巧把話題轉開,漸漸的,『姐姐』彷佛真的在人間消失。
對我們六兄弟姐妹來說,『姐姐』沈睡著,不是消失,那是很深很深的秘密,我們沒有忘記,壓力與無奈,不可言喻。什麼是對的人,對的時間,我們在心裡反覆思考。
直到去年《不朽的青春—台灣藝術再發現》展覽,我們知道,時機越來越成熟。歸還給國家,我們兄弟姐妹都很開心,我們心知肚明,那是藝術瑰寶,不能再稱她『姐姐』了。
《甘露水》國寶,再會了,我們永遠懷念的家人!」
台中張鴻標(1921-1976)家族,是全世界與《甘露水》相處最久的家族。
張鴻標妻徐麗萱(1925-2018),岳父徐兆生,曾任台中省議會議長,經營貨運公司,方便搬運500公斤重《甘露水》。堂兄張深切(1904-1965)也是在政治判斷、觀念、作為上,影響張家人。
張鴻標共育4男2女,依次為張士文、張士人、張士三、張士立以及張真慧、張真如,都對《甘露水》的處置,態度一致。全員出席今(2021)年9月6日總統府的捐贈典禮。本(12)月17日「光—台灣文化的啓蒙與自覺」開幕典禮,家族成員,幾乎全數參與,展現團結、無私的氣度與風範,親自道別與祝福《甘露水》以國寶之姿,迎向光亮未來。
回首前塵,1921年《甘露水》入選東京帝展,1931年黃土水過世後,由遺孀廖秋桂運回台灣,捐給台灣教育會館(台灣省參議會,從1931年到1958年,呈現在台北市南海路的原臺灣教育會館,即目前的「二二八國家紀念館」。
1958年隨台灣省參議會搬家,用火車載運到台中,棄置於台中火車站旁。而後為張鴻標醫生收留,運回離台中火車站不遠的「張外科診所」,從1958年到1974年成為張家一分子。從1974年到2021年封箱密藏47年。
今(2021)年4月,林曼麗董事長向蔡英文總統報告,並尋求協助,連絡台中小英之友會會長李茂盛醫師,輾轉透過張家遠親何澄祥拉線。4月30日林曼麗董事長率團隊到台中,由李茂盛醫師引荐,見張家老大張士文及老四張士立,兄弟們壓力盡釋,激動落淚,允諾無條件捐贈國家。
5月6日在張家6兄弟姊妹見證下,正式開箱,見封存黒箱47年《甘露水》,重見天日,一路拍攝紀錄片。《甘露水》遺作立即運返黃土水母校北師美術館,在該館B1,由日本雕刻家兼修復師森純一,帶領團隊修復,歷經半年餘縝密修護,最後以可逆式修護技法,掩蓋尚無法清除惡墨。
12月9日正式以光亮潔淨之躺,呈現在北師美術館2樓展廳,與館外綠蔭,穿梭冬陽,輝映共舞,參與了文協一百年大展。甘露水猶如島嶼的光,遮蔽、再現,恍如隔世,是㝠㝠天意,更是神蹟。
福祿基金會創辦人張純明,是黃土水遺作《少女胸像》、《甘露水》兩大展覽的主要民間贊助人,深受肯定。
文化部長李永得透露,《甘露水》作品在完成台北、高雄兩地展覽後,計劃遠赴日本東京展覽。黃土水畢業東京美術學校,並4度入選帝展。黃土水與《甘露水》遺作,在百年後回到日本東京,意義深遠。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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