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低迷刺激“五失人員” 中國報復社會型暴力事件激增恐慌蔓延

奧克蘭 —

10月的中國，溽暑正降溫，而報復社會型暴力事件正頻繁發生，讓人感到燥熱甚至是恐慌。

分析家普遍認為，因為經濟低迷，包括中國“五失人員”在內的中國失意者在數量上快速增加，這也意味著，這一龐大人群在行動上戕害無辜的可能性也大幅增加。要遏止暴力、撫平恐慌，中國官方需要投入真金白銀。

大規模報復社會

報復社會型暴力事件正在中國快速蔓延，10月經由媒體公開通報的極端事件至少有三宗：

10月23日夜，山東青島，一輛混凝土攪拌車撞擊多部車輛，當地警方表示司機涉嫌醉駕，事故造成3人受傷留院治療。社群平台流傳的一段據信是肇事司機同步錄製的影片顯示，他在行兇過程中反覆大喊“共產黨不讓我活”等話語，另外一段影片中能聽到目擊人表示肇事車“連撞逆行50多輛車”。

10月8日，廣東廣州，一名男子在城區一所小學門口持刀傷人，三人在事件中受傷，其中兩名是小學生。多名家長及學校附近市民介紹告訴中國媒體，行凶人曾多次到有關部門反映其案件情況，而廣東省檢察院即在此次案發地附近。

10月2日，江西景德鎮，一起交通事故中，一對夫妻和不滿1歲的孩子被撞身亡。雖然肇事者父親稱“事出有因”，汽車剛買5天，其子操作汽車不超過一天半，但肇事者已因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批准逮捕。

在中國，交通肇事是過失犯罪，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是故意犯罪，侵犯的是社會公共安全，即不特定多數人的生命、健康及公私財產。透過官方表述，景德鎮交通事故中肇事者報復社會的可能性很高。

另有一宗事故也發生在10月20日夜，湖北武漢一輛小轎車失控，與外帶電動車及行人發生碰撞。當地警方指3名傷者已送醫治療，經初步核查， 車禍系車輛煞車失靈導致，事故具體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多家傳媒則引述社群平台上單一資訊來源的說法，指事件也是報復行兇，但目前還需要更多資訊做交叉印證。

湖北居民龔平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談到了這宗車禍：“發生在武漢馬湖新村，聽說是報復社會，但具體甚麼情況，我也不清楚。”

豈止10月。 9月、6月、5月、3月等多個月份，中國全國各地都有報復社會或疑似報復社會的暴力事件被媒體聚焦，主要形式包括駕車撞人、持刀砍人等，地域覆蓋上海、山東、湖南、江西、雲南、廣東、吉林等。行兇者的無差別殺戮，特別是對包括學生在內的弱勢群體的傷害，引發了大面積高強度的社會恐慌。

家長：半個月了仍提心吊膽

在廣州生活、工作的兩位家長告訴美國之音，10月8日發生的小學門口砍人事件，讓他們感到震驚。

家住廣州芳村區的一位家長介紹：“事發學校位於珠江新城，廣州的CBD，最忙碌最繁華的地方之一，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警察的官方通報將被砍傷的孩子稱作受傷群眾，我們是又氣又笑。他們可能是想避免恐慌，但消息很快傳開。砍人事件都過去半個月了，我們家長的心都還懸著，接送孩子都小心翼翼。 ”

這位家長介紹，10月8日後，他注意到自己兩個孩子分別所在的幼兒園、小學，都加強了安保：“學校門口是活動閘門。閘門里站著學校的一位老師，主要看有沒有陌生人進入校園，家長也只能在閘門那裡接送孩子，不能進去；閘門外兩名保安各站一邊，一個拿盾牌，一個拿長鋼叉，腰間別著橡膠棒，而以前一般是一個保全；校門外面，我有時候還會看到一名警察在張望。確實比以前放心一些，希望這些做法能堅持下去。 ”

孩子在廣州越秀區一所中學就讀的家長告訴美國之音：“出事後，學校是加強了安全保障，包括側門加裝了攝像頭，在上下學時都加派了保安，學生放學後間隔一兩分鐘分批離校。
學校也加強了對孩子的安全教育，讓孩子注意觀察面色可疑的人。我覺得這些辦法當然好，但也勉為其難，防君子難防小人，防小人難防暴徒啊。我們家長有時候也會心理暗示，就是越秀區好醫院很多，即便出什麼事情，孩子也可以第一時間被送醫。 ”

湖北荊州市一家民辦幼兒園副園長告訴美國之音：“幼兒園肯定重視安全防範，但也不至於風聲鶴唳。這裡面還有一個現實問題，我們民辦幼兒園的保安是和第三方的保安公司簽協議聘請的，人力成本最後還是幼兒園承擔。現在幼兒園普遍招生難，多請一個保全要幾萬塊錢，幼兒園的投資人也要考慮平衡點。 ”

面對恐慌情緒的蔓延，河南一地級市警察告訴美國之音：“中國社會很多人因為各種壓力，情緒不太穩定，導致了惡性的極端事件的發生，這是事實。但這種情況不只是在中國有，在每個國家都可能有，在中國也不是普遍現象。就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我覺得報復社會的極端事件的比例還是正常的。 ”

這位警察同時介紹：“中國主要還是因為人口基數大，所以鋌而走險的人的數量，在理論上會多一點。現在我們在工作中，也是在重點防範極端情況的發生。在我們城市，投入了很多警力加大巡邏力度，基本每一天都是到深夜甚至是凌晨。”

勞工群體的“復仇”

報復社會型暴力事件的背後，民間“五失人員”格外引人注目。所謂“五失人員”，一般指的是涉及投資失敗、生活失意、關係失和、心理失衡、精神失常的五類人員。

中國建中央財政金融委委員、湖南民建會員王少傑10月初撰文指，新冠疫情防控結束以來，中國各地發生的不少危害公共安全事件，主要是由“五失人員”所為，例如形形色色的自殺事件、報復社會行為的頻繁，都對目前基層社會管理造成衝擊。

王少傑強調，國人經濟發展放緩、社會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社會階層向上流動停滯等因素，對五失人員造成的心理壓力空前大增。“五失人員”規模龐大、當以億計，具體到個人，每個中國人可能都屬於上述某一類“五失人員”，或者兼具多種特徵。

分析家認為，中國勞工階層是“五失人員”中的重要一份子，在報復社會型暴力事件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

“中國經濟下行嚴重，工人找工作非常困難，也沒有甚麼積蓄，在這種環境下，勞工階層所受影響是最大的。” 位於紐約的中國勞工觀察（China Labor Watch）創辦人兼執行董事李強告訴美國之音：“缺乏來自家庭、朋友、社會的人文關懷，也導致勞工階級感覺被邊緣化。所以，經濟下行之後，整個社會的壓力是偏向於往最底層轉移的，失意的勞工階級確實更可能透過暴力事件來向這個社會表達不滿、宣示存在。”

中國一位認為事件敏感而要求不具名的勞工研究人士表示，中國工人日子難過是事實：“在中國房地產行業下行的大背景下，不少建築工人維權維艱、利益受損，在討薪時被打，打人者多是警察或私人保全。不過，這位人士也提及，失業和報復社會、攻擊別人，當中的因果鏈很複雜。”

湖北居民龔平告訴美國之音，現在經濟不好，有些人手上沒錢了，活不下去了，這個社會的戾氣已經太重，所以報復社會的事情會越來越多：“這是肯定的，因為中國不講法治，不講契約，不守信用，任何事都會發生。”

因新冠疫情期間維權、對防控措施不滿，龔平這幾年和當地警方多有交道。他介紹，警方人士也當著他的面多次感慨，類似的極端事件防不勝防，以後的工作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難。

真金白銀和趨吉避兇

原中國執業律師、現任美國太平洋智庫首席研究員的陳冰告訴美國之音，求助無門、司法救濟管道失效，是包括勞工階級在內的“五失人員”失去理智的重要原因：“經濟不好正導致社會暴力問題突顯。中國應拿出真金白銀，健全社會保障機制，依法行政、公正司法有待加強。相關志工服務、心理諮商機構也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 ”

“要遏止暴力事件，中國官方首先就是要真扶貧，投入一些資源做福利，透過各個城市的地方政府建立對低收入人群的保護，至少讓他們能夠在這樣的一個經濟環境裡面度過難關。我覺得這是解決問題的核心，” 中國勞工觀察（China Labor Watch）的李強告訴美國之音。

李強同時認為，從中長期層面來看，中國需要真正的宗教自由，要給宗教一些空間：“共產主義沒有幾個人相信，共產黨和習近平更安撫不了人心。而宗教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宗教對人還是有很多安撫作用的，透過民間的信仰來讓這些人有一個依托，因為很多人都是很軟弱的。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湖北居民龔平介紹：“我了解到的情況是，社區對精神病患者一直是有登記造冊的，但對失業人員是沒有登記造冊的，也不太可能夠預知失業者會做什麼。也沒有什麼救助機制。疫情結束了之後，有人提到一家人沒有生活來源，找到街道和社區的黨群活動中心，結果他們也沒辦法。 ”

認為辦法不多的龔平告訴美國之音：“清醒者現在應該趨吉避兇，就是離開這個國家。離不開中國的，我是一再地勸誡國內的親朋好友，平時在外面走路，盡量地提升自己的觀察能力和敏銳性，發現不對頭就趕快躲，剩下的也沒辦法了。因為當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這個時候用這句話就是非常貼切。底層的韭菜呢，還在歡呼雀躍厲害了我的國、一天比一天強大，沒辦法的。 ”

“中國已經進入了歷史的垃圾時間，所有的官員包括基層官員都是躺平，就等著看你怎麼玩完。反正遲早是要垮的，大家都知道要垮。現在到這個程度了，” 龔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