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法面臨政治亂局,工黨新政府能否藉機重振英國全球地位?

文:洪顥庭(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政治學及國際關係理學士學位,並為智庫Protopia Group創辦人及The International Team for the Study of Security Verona研究員)

踏入2024年「大選年」下半年,全球各國正見證選舉如何重塑民主和國際關係進程。當法國和美國正被極右勢力的崛起和前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可能的回歸困擾時,英國似乎卻能在一旁得到些喘息空間,享受相對溫和的政治環境。

一如大多數民調預測,由施凱爾(Keir Starmer)領導的工黨在早前7月4日的大選中獲得650席中的412席,取得大多數席位並重挫由現任首相蘇納克(Rishi Sunak)領導的保守黨,而施凱爾亦將入主唐寧街10號成為英國新任首相。這次大選結果使英國成為三大強國中唯一一個政治走向較為平穩、意識形勢轉向傾左,且新政府願意促進國際合作的國家。

適逢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和川普各自對其國家參與國際事務持懷疑態度,工黨似乎可以捉緊這一千載難逢的機遇,重新確立英國在全球舞台上的地位。然而,脫歐衍生的挑戰及其後遺症依然巨大,工黨亦需優先處理保守黨遺留下來的諸多國內問題,其將阻礙英國與歐盟及其他國際伙伴建立更緊密關係或加強國際參與。

法國:馬琳・勒龐的掌權夢

自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上任以來,他一直強調歐洲團結的重要性,而其總統任期亦以親歐立場聞名。從重申歐洲主權(European Sovereignty)到確認派兵烏克蘭的可能性,再到推動一個更強大的歐盟,他可謂在提升歐洲地位方面不遺餘力。但隨著極右政黨國民聯盟(National Rally,前稱National Front或國民陣線)的崛起,馬克宏的政治地位面臨重大威脅。

自從勒龐在2022年6月國民議會選舉遠超預測取得超過80席以來,這一威脅亦變得更加明顯。

國民聯盟領導人勒龐以其歐洲懷疑論、民族主義和反移民立場著稱。誠然,脫歐為英國帶來的衝擊警告勒龐及法國國民脫歐並不可行,更只會為法國帶來災難性結果。這亦迫使勒龐正視歐盟為法國帶來的益處和促使她軟化立場,故勒龐亦一再強調自己不欲推動法國脫歐(Frexit)及退出歐元區,但她仍然抗拒進一步的歐洲一體化,亦自然成為馬克宏親歐願景的最大反對者。

儘管國民聯盟長期以來被視為激進政黨,勒龐雄心壯志的「政治去妖魔化」運動軟化了黨的意識形態,成功消除了其極端主義標籤。與此同時,公眾對馬克宏提高燃油價格及退休年齡的決定、他在應對通膨和移民引發的社會問題上的無能,以及他傲慢精英主義的形象感到不滿。這最終導致大眾對馬克宏的信任崩潰,使國民聯盟成為合情合理的選擇,並將國民聯盟推往主流。

再者,馬琳・勒龐的民粹主義言論亦吸引公眾最終轉向她的政黨,使國民聯盟在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擊敗馬克宏的復興運動聯盟(Renaissance coalition)。在馬克宏敗北後突然宣布的臨時選舉中,國民聯盟亦再下一城,在首輪投票中以33.15%的得票率獲得最大票數,再次顛覆法國政治秩序。

若非馬克宏與左翼政黨組成聯盟,撤回三方競選中200名候選人以於次輪投票集中火力對抗國民聯盟,國民聯盟勢必成為國會最大黨並同時取得大多數。

縱然如今國民聯盟主席巴爾德拉(Jordan Bardella)及馬琳・勒龐的掌權夢經已幻滅,但我們亦絕不能忽視極右勢力的支持度有明顯上升趨勢。馬克宏的權宜之計只能拖延極右上台的時間,不能解決極右崛起的根源,還會致使其支持者認為馬克宏及其盟友操控選舉,導致他們更不齒主流政客。國民聯盟及其支持者定會繼續為法國施加更強硬壓力,阻止政府推動親歐及國際參與議程。

美國:川普東山再起

至於美國,川普的總統任期確實充滿爭議。他傲慢的性格、變幻莫測的外交政策、令人髮指的種族主義言論早已惡名昭彰,而他又未能有效應對新冠疫情爆發引發的經濟衰退。這最終導致他在2020年總統選舉中敗北,但他在敗選後亦依然蠢蠢欲動,務求重返政壇,而現任總統的軟弱正給予川普東山再起的契機。

現任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年邁體弱早非新鮮事。儘管諷刺的是,現年78歲的川普也是美國歷史上最年長的總統候選人之一,但他比81歲的民主黨對手更有活力,身體和精神狀況更佳亦是難以反駁的事實。拜登難以在電視辯論中有效反擊川普的攻擊,相反,他只能一再「自毀其身」。其沙啞的嗓音及混亂的答問徹底摧毀了公眾及黨內支持者對其的信任。

高通膨、對烏克蘭的應對以及對加沙衝突的態度更為拜登選情雪上加霜,致使其民望一直低迷。因此,不少選民打算轉投多番強調自己執政時美國經濟處於頂峰的前總統川普。

川普呼籲撤回美國對烏克蘭的援助,提高關稅以帶回就業機會(儘管一群諾貝爾經濟學家公開表示擔心川普的經濟政策將帶來嚴重通膨壓力),並且拒絕保護對國防貢獻不足的北約國家。這亦正合希望政府重視國內議題的選民口味。即使川普因彈劾審判和2020年煽動國會騷亂等爭議面臨一連串信任危機,但相比拜登的無能,川普的過去歷史污點似乎並不是選民更大的關注點。

英國能否重返國際舞台上的領導地位?

儘管勒龐最終未獲得國會超級多數,川普能否當選尚有待時間揭曉,但國內壓力及兩國現任政府失利的高機率定會促使美法兩國減少國際參與,而其與歐盟和北約等跨國合作夥伴的關係亦注定會受損。然而,這一情況正給予機會英國重返國際舞台。

在經濟低迷和政治混亂(兩個月內換了三位首相)的殘酷現實下,後脫歐的英國難免從全球舞台退下來,並逐漸淪為中等強國。儘管對烏克蘭的堅定支持幫助英國贏得了一些國際尊重,但亦難掩其頻繁爆發的政治和經濟災難造成的急劇衰退。每當我們回顧大英帝國的昔日榮耀,又或將英國與正崛起的中國及其前殖民地印度等新興大國比較時,英國的衰落更是尤其明顯。

與此同時,儘管美國數十年來一直領導西方,法國近年來亦於歐洲合作進程擔任主要推手,但這一趨勢似乎將隨著即將到來的選舉而結束。

然而,這意味著英國可以重新與國際夥伴接觸,並得到機會重拾領導地位。英國正逐漸從政治和經濟不穩定中恢復過來,並伴隨一位熱衷於捍衛歐洲安全和改善與歐洲鄰國關係的領導人入主唐寧街10號。這可謂英國從當前強國手中接過領導火炬的最佳時機。

儘管英國前景看好,有一個溫和、相對親歐的政府上台,但囿於各種國內問題,英國亦是難以實現(重新)成為領導強國的雄心。

14年的保守黨統治給英國留下了一系列迫在眉睫且需要謹慎處理的國內問題。儘管英國經濟正在復甦,但英國亦不能靜待私人投資自動流入。現時英國收入依然停滯。國民醫療服務體系(NHS)依然是一個燙手山芋,而住屋短缺、地方政府破產和基設落後的問題亟待解決。

這些問題都需要政府的關注和大量資金,但英國政府債務卻不斷增長,而工黨又不能冒險大幅增加稅收來資助其政策。財政限制意味著新政府只能採取平穩路線,這也代表它只能國際事務中保持有限的參與,不可能於俄烏戰爭這樣成本高昂的風波中大展拳腳。

誠然,有別於前任保守黨政府,新工黨政府或許能夠開啟英國歐盟關係的新篇章。施凱爾的親歐路線可為英國帶來更多投資,並為西敏市和布魯塞爾創造更多合作機會。這有助資助英國的國際擴張,並協助新政府增加其國際參與。

儘管如此,我們亦不能漠視英國重返歐盟的障礙甚多。主張脫歐的英國改革黨(前稱英國脫歐黨)於是次大選比以往獲得更多選票,而部份英國國民依舊擔心移民奪走其工作機會。於此現狀下,重新加入歐盟可謂絕不可行,只會加深社會撕裂。

儘管不少工黨支持者都希望新政府能帶領英國重回歐盟懷抱,但新任領袖施凱爾亦明確表示英國在他的有生之年不會重返歐盟。這一現實最終將限制英歐之間的合作及英國的外交擴張。

毋庸置疑,英國大選結果為其未來國際地位留下了一個關鍵問題。展望未來,美國和法國可能很快不會再在國際事務中扮演積極角色。然而,這並不一定意味著英國能夠重新確立其在國際舞台上的領導地位。儘管工黨的勝利確實開啟了英國政治的新階段,為大不列顛島抹掉了一點迷霧,但其作為世界強國的未來,仍如霧都倫敦的天氣般不可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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