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打揚塵／徐成文

徐成文

春節的腳步越來越近，我已經嗅到了年的味道。關於兒時過年的記憶，莫過於年前的臘八節打揚塵。

在農村，日子一踏入臘月的版圖，鄉親們總是含笑的,燦爛的臉上鮮花盛開，他們透過時薄時濃的霧氣，望見了年以火紅的姿態恭迎。鄉親們要以一種嶄新的面貌迎接年的到來，家家戶戶要在過年之前打揚塵。門牙掉光了的爺爺，磕磕一米餘長的煙杆，捋捋鬍鬚告訴我，打揚塵也是為了掃去一年的晦氣。

那時農村條件落後，鄉親們總是以柴草為燒料煮飯烤火。日子一久，屋頂上方全是黑黢黢的一層灰塵。如果不及時打掃，颳風的時候就會有揚塵掉到地面。

臘月初八，在鄉親們的眼中，永遠都是吉祥的日子，自然，臘八節打揚塵就雷打不動的固定下來。

臘八節那天，還在夢中與周公糾纏的我們孩子，被父親大喇叭的嗓音吵醒——起來啦，今天打揚塵，你們也來幫忙！貪睡的我們努力把眼睛睜開，不知不覺又倒下了。最後在父親楠竹板子的威嚇下才不得不離開溫暖的被窩。

父親其時已經全副武裝——頭戴草帽，背披蓑衣，穿上打了很多層的補丁衣褲，儼然柳宗元筆下的“蓑笠翁”。他的勞動工具也已經到位——竹掃把（在一根一丈長的竹竿頂端綁上一把掃把，方便打掃位置較高的地方）。而母親，則也喬裝改扮——頭裹帕子，全身罩上用膠紙做成的“衣服”，只餘鼻孔呼吸。我們幾個孩子，也被命令穿上破爛的衣褲參與打揚塵。

打揚塵之前的準備工作也不得馬虎，要把屋裏的東西遮得嚴嚴實實，不讓掉下的揚塵污染。於是，我們就找來斗笠、蓑衣、簸箕、膠紙等物什，把凡是揚塵可能涉足的地方遮蓋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父親最先爬上房屋簡易的樓板上，找個穩妥安全的地方站立，手執長竹竿的掃把，盡力把那些牆壁上、木梁上的揚塵掃去。此刻，我們極少說話，要是濃濃的揚塵進入嘴巴，會把人嗆得難受。農村家庭的每個空間很寬敞，打掃起來既費時間又費體力。勞作一會後，鐵打的父親也感覺有些累了，他席地而坐，徐緩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支劣質的香煙，在煙霧繚繞中來一段我們百聽不厭的民間故事。父親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把那些高懸空中的揚塵一掃而光，而母親及我們的任務，就是把那些飄落到地面的揚塵清理乾淨。多數時候，哪怕一間廚房，我們也要勞作大半天。所以，中午我們就不能在灶台上煮飯吃。中午的生活要嘛到鄰居家蹭飯吃，要嘛就找個鼎罐、鋁鍋煮點稀飯吃點鹹菜了事。在農村，鄉親們沒有午睡的奢侈。午飯後，我們繼續勞作，除了清理揚塵之外，還要把盆盆缽缽碗碗盞盞清洗一番。過年麼，什麼東西看起來都如嶄新的一般。

一天的時間，雜亂無章的家被我們一家人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大家心裏的喜悅跳動不止。接下來的日子，就掰著手指頭等待過年的日期。那種對過年的企盼，可以算是“望年欲穿”吧。

如今，很多農村家庭都蓋上了小洋樓，而他們煮飯所用的燃料也換成了液化氣或天然氣。每年過年之前，他們再也不必花費時間去打揚塵了，但我總感覺過年總缺少一種什麼儀式。想來想去，大概就是沒有臘八節打揚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