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神同行二】拋下一切遠赴丹麥 千里眼順風耳讓她直奔白沙屯

白沙屯媽祖進香活動,是苗栗通霄拱天宮一年一度盛事,除了被登錄為「國家重要無形文化資產」,其「由媽祖擇路」、無法預測的不固定路線特色,也讓它成為「最難走的進香路」,只能以意志力克服。

但還是有那麼多不同的信眾,帶著不同困難,踏上同一條路。他們之中,有人靠著信仰擺脫年少輕狂,在路上送咖啡給進香客。有人因離婚陷入人生低谷,又靠著媽祖走出黑暗。也有在白沙屯媽祖信仰圈中生長者,困頓或者命危時,總靠著媽祖撐住、挺過,甚至不惜推掉500萬元生意,也要跟著走。

媽祖帶我走出黑暗

吳文翠、55歲,劇場工作者,進香資歷29年

「你聽得見鑼聲嗎?」吳文翠說,鑼聲是最重要的指示,當我們走得太遠了,要記得回頭看,才不會跟丟。她說完不久,轎身忽然來個大迴轉,跨越安全島,衝向對向車道。吳文翠立刻隨著急切的鑼聲,以更斜的角度切到對面,再跟著平穩的節奏隨媽祖前進。

神轎轉向 被媽祖電到了

「走路時會有很多干擾。你必須走得夠久,意念才會安靜下來。」今年55歲的吳文翠出身雲林四湖鄉,是劇場工作者,曾在白沙屯媽祖進香路上擔任敲鑼手,這4、5年則負責全程帶著GPS與媽祖同行。

1990年時,她參加優劇場「溯計畫」,要找出隸屬於台灣這塊土地的身體,於是參與白沙屯媽祖進香回程。那5天她很興奮,一點都不累。行經某間廟前,廟方人員執竹製黑令旗,腳踏七星步,但請不動媽祖;等到那人已放棄時,大轎卻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衝入廟。她說:「這媽祖真性格,就被她電到了!」

1990年,吳文翠還是一般的香燈腳,跟隨回程路上於通灣里歇駕的媽祖,在此休息享用點心。(白沙屯田野工作室提供)
1990年,吳文翠還是一般的香燈腳,跟隨回程路上於通灣里歇駕的媽祖,在此休息享用點心。(白沙屯田野工作室提供)

隔年,她打算走全程,從拱天宮開始走,行過雲彰交界的自強大橋時,估計得走上半小時,她累了,決定休息一下,但剛上車,就後悔了。她悟出:「是你的心先投降,身體才投降。回程我說什麼再也不上車,因為那個後悔讓我很不舒服。」此後幾乎年年全程徒步。

吳文翠從事表演藝術、太極及氣功多年,生活簡樸,先前在台北淡水受訪時,仍穿著褲腳被進香路上的鞭炮炸了個小洞的運動褲。26歲結婚生子之後,她依然年年進香,孩子3、4歲時,先生反對她走。「他的抱怨也有道理,一個媽媽不應該丟下小孩10天,但是我每年都堅持來走,是因為得到的能量夠用一整年。」過去她會因孩子哭鬧不耐煩,但長程徒步後,可以感覺到情緒的臨界點提高了。她鼓勵媽媽們多來走。

她全心全意奉獻給藝術,但1999年時,卻意識到跟先生漸行漸遠,便帶著孩子搬離公婆家,與先生分居,試圖讓彼此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一次,夫妻倆約在咖啡館聚會,「本以為在約會,結果他說他跟別人戀愛了,要離婚。」

媽祖大轎行經之處,常有信眾就地跪拜,要鑽轎腳,求神明保佑。
媽祖大轎行經之處,常有信眾就地跪拜,要鑽轎腳,求神明保佑。

第一年暑假,她爭取到與小孩相處10天,到了假期尾聲,話別時,孩子說他很想念媽媽,但常常打完電話以後,要聽別人說媽媽好幾天的壞話。她心疼孩子的處境,孩子離開後,一團黑暗籠罩了她,她隻身躺在廚房的地上,痛苦得想結束生命,「如果他媽媽自殺了,這個陰影他一輩子都無法超生。我不能讓他一輩子有陰影,我決定不要讓那個黑暗吞噬我。」

她努力打太極,強迫自己去游泳,有一回颱風下大雨,整個泳池只有她一人,「我那天游著游著,才發覺整池水都是我的眼淚。」她說得平淡平靜,像說著一段看過的戲。

神明入夢 扛行李箱同行

2007年,她放棄台灣的一切,前往丹麥劇團工作,但在異鄉竟夢到千里眼和順風耳,告訴她「要進香了」,便請假回台,扛著行李箱直奔白沙屯進香。

2007年吳文翠受邀參與新加坡M1藝穗節,演出《獨舞紅塵》。(吳文翠提供)
2007年吳文翠受邀參與新加坡M1藝穗節,演出《獨舞紅塵》。(吳文翠提供)

2009年耶誕節,她一個人在丹麥,看著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儘管孤獨,卻不像過去那麼痛苦了,她忽然發現:「距離那個黑暗已經10年了。」自己早已不知不覺走出了離開孩子的陰影,就像她在徒步進香過程中所領悟的:只要我好好面對每一步,就會走到終點。

將近30年的徒步之旅,吳文翠可曾向媽祖祈求什麼?吳文翠搖搖頭,這趟路程就是最大的收穫。今年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帶著GPS好好跟著走。「但是我邊走邊打瞌睡⋯」還好只要跟著媽祖的鑼聲,就一步一步地走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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