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振良返鄉記一】愛恨金門半世紀 他宣布參選縣長沒人鳥

曾拍過《單打雙不打》《解密八三一》等劇情紀錄片的導演董振良, 畢生致力於記錄家鄉金門的影像,但直言不諱的電影風格和為人處事,總是讓人不敢靠近。

近幾年,至親好友紛紛離開他,拍片量銳減,人生似乎走到谷底;他卻在今年初宣布參選金門縣長,返鄉2週後逃回台灣,半年後又宣布退選。

他對金門的愛恨難分明,心事無人知,一趟返鄉之旅,讓我們逐漸理解他矛盾的心情-原來鄉愁不只是金門,更是難以復返的童年。

董振良住在新北市新店碧潭山上的鐵皮工寮,明明鄰近熱門景點,前往的路卻不容易,若不開車,過橋後要走半小時山路,或乘台灣僅存的人力擺渡。他靠在網路賣過去收藏的DVD維生,蘋果、燕麥當早餐,自籌50萬元親手整修工寮,抵作5年房租,存摺裡的錢經常不到1萬元。他說很滿意這樣的生活:「這邊很像我家鄉金門,出門要走半小時山路進城,晚上回程還要開手電筒。」

是故鄉 也是異鄉

57歲的他,這輩子拍了二十多部關於金門的紀錄片,曾得過國內外電影獎項,前電影資料館館長李天礢說:「他用動態影像記錄金門的歷史文物,對金門有很大貢獻。」今年1月,他在師大校區首映新片《雨夜花》,現場約6、70人,多是親友、媒體,他說這是他最後1部關於金門的電影了。

電影中,他以第一人稱向父母傾訴心事,片末他涕淚縱橫地唱歌,再開槍殺掉金門縣長,憶往畫面穿插淒涼現況,與其說是家書,倒不如說像1封遺書。我以為這是他對金門最後的眷戀,但電影才放完,他當場宣布參選金門縣長,政見是「徹底改變金門」。

董振良手上的攝影機,陪伴他度過十餘寒暑,他獨自佇立在金門蒼茫的沙灘上,正如他孤寂的心境一般。
董振良手上的攝影機,陪伴他度過十餘寒暑,他獨自佇立在金門蒼茫的沙灘上,正如他孤寂的心境一般。

我還來不及理解這位縣長候選人要如何改變金門,他又說:「經過這半年,我發現大家都不鳥我,7月底我覺得算了,不想再玩了。」他的國語帶有金門特有的泉州腔,語調平穩得像機關槍連發,但尾音往往有氣無力,句子草草結束,就像他對金門人的失望。

參選縣長的人不用搬回金門嗎?他說年初有回金門放《雨夜花》、宣布參選,但停留不到2週,「我就凍未條了」。來看電影的只有20人,場面冷清,臉書互動也冷清,他拍賣銅雕收藏籌措競選經費,募得幾萬元剛好抵銷活動費用,競選保證金還是沒下落,「這讓我想起,過去多年來,我電影作品和金門人的互動是一致的。」他說話停頓時,眉頭深鎖,有種百思不得其解的無奈。

我們也難以理解他對金門的矛盾心情,那裡既是故鄉,又是異鄉;既想改變它,又想逃離它,於是決定邀他返鄉一探究竟。

是愛火 也是怒火

金門沿路盡是農田、水牛,還有淹沒人頂的高粱田,卻又隨處可見軍事碉堡、迷彩圓環,交纏農業社會和軍管時期的遺跡。倒是2001年「小三通」後,陸客人數變多,反共標語和偉人塑像漸漸少了。

自踏上金門後,他就一直在說話。說童年躲防空洞的經驗,有大人離洞口太近被砲彈震死;說每個單日晚上8點,中共就會砲擊1、2個小時;說砲擊隔天一早,小孩會去挖宣傳彈,裡頭有宣傳單、餅乾和收音機,宣傳單繳學校可以換分數;也說他騎腳踏車拿20公斤的宣傳彈,賣給收破銅爛鐵的店家,1顆換32元,再拿錢去訂《南國電影》月刊…他滔滔不絕說著童年回憶,只有在那個時候,他的眉頭才有舒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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