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新瓶舊酒、大處無成的一年

文：溫朗東

對蔡英文失望，不是說她做得多爛。平心而論，只做了一年，蓋棺論定尚嫌過早。

對蔡英文失望，是因為她沒能達到「新政治」的期許。

在舊政治裡，施政理念的優劣次序，不是在思考「怎樣能夠實現多數民眾的長遠利益」、「怎樣能夠保障人權，保障正在被壓迫的弱勢群體」、「怎樣能提高選民的公共對話素養與理性思辯能力」，而是在思考「怎樣可以穩住金主，又不會流失選票。」

政治跟商業的邏輯不同。商人可以只滿足自己的消費者，甚至只為幾個大客戶服務。但政治的消費者，是台灣全體選民，不能只為少數人服務。

所有政策都會有人不滿意。甚至有些政策的支持與反對，各佔一半。

新政治並不是放任這兩半群眾對陣廝殺，而是有效地推動公共思辨的文化基礎，把政策的爭議回歸到釐清事實、價值排序、方案制定、損益分析。建立這樣的風氣後，理性說服才有可能。

新政治的政治人物，在積極推動政策時，會改善社會的對話模式，讓民眾願意瞭解瞭解更多、更理性、參與更深。新政治人物，會用緩慢而確實的方式，促進選民議題思考方法的進步。

舊政治的核心，是錢，是包裝。新政治的核心，是辯證，是理念，是公民自覺。

溝通對話的雙重標準

從國是會議到公聽會，從同性婚姻到年金改革，這些並未實現真正的溝通對話，而是在塑造「政府有在溝通對話」的輿論觀感。人民並不笨，一例一休跟前瞻計畫，沒在弄甚麼溝通對話，在你還沒搞清楚的時候，說過就過。雙重標準，必有原因。

一例一休跟前瞻計畫之所以非過不可，乃是因為有助於穩住大額政治獻金的金主。有了錢，選舉才能順利進行。

一例一休勞資雙方都不買單，這並不意外。勞方期待的是實質週休二日、薪水增加。資方期待的是更少的法令束縛，才能發揮自己的優勢談判地位。經濟路線的左右沒有必然對錯，要回歸事實分析及價值取捨。很可惜，一例一休政策，想要逃避勞資爭議的問題核心，搞出個複雜的怪東西，兩面討好，適得其反。

台灣的勞工意識低落，人們普遍相信只要認真打拼，終究可以突破資方的網羅，成為職場的勝利者。在這種主流民意下，政府最低限度要做的，只要勞檢確實，讓企業都奉公守法就好。很可惜，勞檢獎金被取消，勞檢員人力不足問題遲未改善。

民進黨在勞工議題上，打了個漂亮的假球。

前瞻計畫的8800億，有一半用在「軌道建設」上。軌道建設是房地產的強心針，提供了無數的話題跟願景，可以穩住下修中的房地產市場。

不過別忘記，軌道建設受益者，第一名是地主，第二名是營建相關產業，第三名是銀行。如果你跟這三者都關係遙遠，就是拿納稅錢去幫他們賺錢。

如果說軌道建設每項都必不可少，投注越多，全民福祉越大，那我想四千多億預算也未免太小氣了，直接編個「四兆」是不是利益更大？

不是說軌道建設不好，而是說「蓋得多，不如蓋得巧」、「有需要才蓋」。現在計畫草率，利弊分析缺乏，特別預算編下去，只是舊政治的爛招。

舊政治的特色

舊政治有三個「脫鉤」：第一個脫鉤，就是政治人物的「人格形象」與「政策方針」脫鉤。民眾不在乎政治人物做了甚麼政策，只要他的形象完好，親善清廉，沒事會來握手出席婚喪喜慶就好。

形象本來只應該是購買產品的參考指標，商業產品的代言人形象再好，產品用不到、品質差、價格貴，你也不應該埋單。過往以來，在政治場域中，形象卻成了唯一標準，只有少部分人在乎裡頭放了甚麼產品。

第二個脫鉤，是「投票」與「監督」的脫鉤。對許多人來說，投票是種身分認同，像是球迷為自己支持的球隊加油打氣一樣。至於，球隊本身打得好不好，就不是很重要。如果自己支持的政黨當選，就覺得天下太平，接下來幾年都沒我的事。如果沒當選，就覺得台灣就要滅亡。不會去想「自己能積極做些甚麼」。

以上兩個脫鉤，都是選舉文化面，這造成政黨政治無法回應公民需求，也就是最嚴重的脫鉤：「需求端」、「產品端」、「行銷端」的脫鉤。

先說需求端，青壯年投給蔡英文、投給民進黨的理由是甚麼？大體來說，是希望房價低一點，生活品質好一點。希望自己付出90分的努力，可以在公平的政經機制下，好歹獲得80分的回報，而不是被房價、物價、資方及黨國集團把利潤給吸走。希望能夠以台灣人的身分自豪，不必擔心被併吞，活在公義平權的社會。

在產品端，這些需求有被滿足嗎？一部分來說，在黨產會（外包團隊）的運作下，是有逐步解決不當黨產的問題。但是房價問題、勞資問題、同性婚姻的人權議題，遲遲沒有進展。

為了掩飾經濟政策的想像力匱乏，脫鉤最嚴重的莫過於「行銷端」了。即使有著專業的文宣團隊，集合了青壯世代文學獎實力的寫手，所謂的廣告包裝，終究也只能幫產品加分而已。當產品與需求脫鉤，行銷端的技術再好，也欲振乏力。

未來三年的展望

新政治的實踐，也就是我們對蔡英文的期許，不外乎就是解決舊政治的三重脫鉤。

塑造政策思辨優先的選民思維，讓民眾保有持續關心公共議題的信心，政策研發以選民需求為先，而不是以政黨利益為先。

要政黨放棄選舉利益，是不可能的。但是做法上，只要能夠提高民眾的公民素養，好的政策，即使接受需要改變觀念，也有對話空間，也有說服選民的機會。

如果要簡短總結蔡英文一年來的政績，我會說：「捨難取易，新瓶舊酒，小有驚喜，大處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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